退无可退+番外(5)
陈献云想你管还挺宽,“我们又不是你们那种企业。”
“什么我们你们,不都在一个社会,一样是签了劳动合同?”于凤岐抖抖报纸,视线从上缘投过来,标枪一样,把陈献云钉得像被叼住脖子的小猫,“我早就想问你,你现在暑假在那里做半职,到底签了什么劳动合同,怎么发的工资,讲不讲绩效,有没有社保,你也不要红脸,我就是提醒你,别回来叫人抓到把柄,说还劳工NGO呢,都不守劳动法。”
“我跟他们关系好!”陈献云被说急了,一推桌子站起来,“所以你到底和我去不去,不想去就把票还我。”
所以?所以自然于凤岐要去,别说切格瓦拉,就是演杨子荣他都要去,难不成要他坐家里,看陈献云和一群“狐朋狗友”跑去寻开心?那都是什么朋友啊,一帮刺儿头,于凤岐想,不能再叫他们带坏家里的宝贝。
傍晚陈献云在地铁口等他一起去剧场。于凤岐早料会这样,他不理解陈献云对公共交通的执着,但也愿意陪着小孩一起坐。六月的广东热得惊人,陈献云是北方人,耐不住,早学着本地人踩起了人字拖。于凤岐看得直皱眉,陈献云今天穿了件青草绿的短裤,细白的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伶伶仃仃的脚踝上还系了根红线,偏鞋还买大了些,被他穿得啪嗒啪嗒,两只脚像两只小白兔,在地上扑朔着,大脚指向上翘出一个精致的弧线,勾得于凤岐不看都不行。
“你能不能讲文明?”
于凤岐无端觉得一车厢男人都对陈献云心存歹意,气得开口就骂人。
“嘛?”陈献云正看地铁小电视上的节目,王先生辅导儿子作业不成气得跳河,猝不及防被他吓一跳,乡音都冒出来了。
“有人会穿拖鞋去剧场吗?你读了这么多书,不知道尊重两个字?”
陈献云下意识顶嘴,“学校里大家都这么穿,教授都没说什么。”
“不是说大家都做,错的事情就变成对的了。”
陈献云回答,“老古板。社交礼仪和文明都是中产阶级构建出来的幻觉,你个大资本家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说着,他还跺了跺脚,仿佛这样自己的话就会更有力量。
于凤岐低头去看,仿佛广玉兰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到站了,于凤岐松了口气,他自然也不在乎那些文明规矩,但要说出来真实想法,陈献云更要和他急。他是真怕哪天陈献云和他嚷嚷,我可以骚,你不能扰,不行,绝对不行,哪怕有一点风险都不行,没有别的男人能动陈献云。他有点感动,自己真是为这孩子操碎了心。
他们走到街上,路旁的火焰木开得正好,大红色的花烧在深绿的树冠上,连着远处的晚霞,火红欲燃。晚风带着初夏的潮气淡淡得吹,仔细分辨还有一点樟树的香,人潮如织,陈献云忽然就不生气了,他伸手去牵于凤岐,仿佛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凤岐的手厚实又干燥,他们拉着,往剧场走。路上陈献云还买了杯凉茶,付账时于凤岐一把掏出手机扫了码。陈献云拿着塑料杯,偏头去看于凤岐,老男人,不就不想松手嘛。他叼着吸管,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演员没什么名气,在于凤岐看来,简直称得上稚嫩,大段独白念得像洒狗血;舞台设计也太简陋,多媒体设备运用的方式还停留在十年前。但陈献云却哭得一塌糊涂,散场出来一看,眼角都红了。于凤岐正拿纸巾给他擦眼泪,身后就听见一声叫唤:“献云!这、这是你男朋友?”
于凤岐回头瞪人,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其中一个胖胖的完全没在乎于凤岐的低气压,眼睛里忽闪的全是新奇。
“珂姐!”陈献云有点慌,他不知道同事认不认得出于凤岐,“是、是啊,我男朋友,就是我和你们说的老于。这是我同事,向珂。”
向珂主动伸手来握,“幸会幸会。”
于凤岐眯着眼睛看陈献云,老于,他就没听过谁敢叫自己老于。他伸手和向珂虚握了一下,“幸会,平时麻烦你们照顾献云了。”
“客气什么,是献云在帮我们——我就不打扰了哈,还要去赶末班车,明天见!”她朝陈献云疯狂眨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yoooo,小样,等姐姐明天来审你。
陈献云猛挥手,您老快走,不送。
向珂的朋友一路魂不守舍,走到公交站时突然嗷了一嗓,“我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儿男,长得好像有点像新华集团的老板?”
向珂哈哈大笑,“那我还像冯若水呢。你也不想想,真要是新华集团的老板,能来看切·格瓦拉?”
向珂的朋友也乐了,“你先减三十斤,咱再看你像不像冯影后。我真觉得有点像,虽然娱乐新闻上于凤岐从来不露脸,但好些年前我看过他上财经访谈。”
“丑男各有各的丑,帅哥长得却都差不多。”向珂满不在乎一挥手,“真是为你们颜狗感到悲哀。”
“更悲哀的是帅哥和帅哥在一起做gay。”
向珂沉痛点头,“唉,万恶的新社会!”
“要是我男友能这么宠我就好啦”,向珂的朋友又开始哀嚎,“你看他又给人递水又擦眼泪,我注意连包都是那个高个儿在背,真是好男友。”
向珂回答:“我今天也给你递水给你背包,你咋不夸我呢?”
朋友差点噎死,“活该你单身!”
送走向珂,陈献云有点心虚,难得的一声不吭,乖乖听于凤岐安排坐车回家。
“老于。”于凤岐稳稳当当坐在林肯宽敞的后座上,终于开了尊口。
陈献云一咬牙,升起隔音挡板,就往于凤岐怀里扎。“凤岐,我又没说你是于老,老于也挺好的,显得亲切。”
于凤岐不为所动。
陈献云急得摘了安全带,整个人扑到于凤岐身上讨好地亲着,“凤岐,我说你是卖电缆的,到时候万一别人问,你要认啊。”
“卖电缆的?”
“我当时不就在电缆厂认识得你?”陈献云感觉自己在亲一尊铜像,他有点慌,急急得解释。
“唉,那你怎么解释和我一会儿在北京,一会儿在上海,去卖电缆吗?”
陈献云一呆,微微张着嘴,霓虹灯投进车窗,红色和蓝色闪过人的脸,种种心绪,同样冰冷地闪了过去。
“就说我早升职到总公司做……销售经理吧。”于凤岐伸手摸了摸陈献云柔顺的发丝,“撒谎都撒不好,叫我怎么放心你,坐回去系上安全带,注意交通安全,说过多少遍。”
陈献云从他身上爬下来,乖乖扣上安全带。于凤岐看他鼓着脸玩手指,忍不出戳了戳他带着红晕的面颊:“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这本是调笑,陈献云抿抿嘴,没理他。
车停了,司机打开门,于凤岐先下,和陈献云在一起时,他每次都坐右边。走出两步,他回头,发现陈献云没跟上,他往车里看,陈献云还低头坐着,小小一个人,看着就叫人想疼他。
“回神。”于凤岐说。
陈献云扭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于凤岐站在别墅前面,或许他还有无数处这样的房产,每处里面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孩,陈献云承认自己是喜欢这里的,殖民地风格的房子又大又新又漂亮,前院种着南国才有的凤凰木,红火得像新华集团的业绩。他想问,但你为什么没有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他还想问,难道你认同我和同事们的理想。他总想问,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陈献云什么都没问,反而扬起了一个笑脸,嗯,他回答,然后钻出车门,踮脚把自己挂在于凤岐身上,不下来。
勿谓言之不预,过了一个多星期,于凤岐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要回去北京。陈献云也和他一起走,他的论文要在北京做田调。
下班时他和向珂说了声,没想到向珂脸马上就拉了下来。
“本来就缺人手,还以为能靠你帮忙。”
“怎么了,最近有事?”
向珂烦躁地点了根烟,“你最近都在办公室写文案不知道,我不是中午都驻点在给DL做代工的那个厂吗,感觉最近手指受伤的女工多得不正常。”
“有多少?”
向珂摇摇头,“我没法统计,她们自己也奇怪,按说这样的老厂不应该突然出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