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月台+番外(49)
何华寅倒是一直在她身边支持鼓励她,知道她生病了马上推了自己下半年的所有事情陪她去看医生,准备手术,可余春蜓不知怎么,突然心态就垮了,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何华寅嚎啕大哭,何华寅安慰她,说一定没事情,什么都可以好起来的,她紧紧抱着何华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跃在学校里结束了和余春蜓的电话,捏着眉心想了好一会,拿出手机订票,他订了两张飞机票,一张是从这里回家的,一张是从常文恩学校回家的。
那时候常文恩刚考完试出了考场,突然就收到了订票成功的短信通知,他还不知道怎么了,就收到了何跃的微信,只几个字,“我妈生病了,回家一趟。”
常文恩愣了一下,猛然拨开人群往寝室跑,他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和一点现金,其余什么也没带,就打车往机场赶。
第四十四章
常文恩坐在飞机上,脑袋里嗡嗡地响,明明没多久的飞机,他却觉得度日如年。下了飞机,他还没出机场就给何跃打电话,问余春蜓在哪里。
余春蜓过几天准备手术,现在已经提前住院了,何跃告诉他地址,他打了车往医院赶,手都是抖的,可到了医院楼下,他又不敢进去,下意识地去兜里摸烟和打火机,才想起来安检的时候打火机给扔了。他搓了搓脸,去买了个新的打火机,找了个僻静处抽了两根,起身往医院里走。
常文恩抽烟也只有一年多,最开始就是太累,总觉得困,苏蔷给他一根烟,他觉得抽完了以后精神一点,然后就经常抽,慢慢上瘾,他抽几块钱一包的红双喜,觉得它名字好听。
医院里人多,很闹,常文恩没坐电梯,走楼梯上了四楼,病房门开了一半,何跃站在床边,和余春蜓说着什么。
因为何跃在中间挡着,余春蜓没有看见常文恩,他走进去,何跃听到声音侧过身看他,余春蜓也往门口看,恰好与他对视了。
常文恩过了这个暑假就大三,他和余春蜓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
只那一瞬,常文恩就很受不了地微微垂着头,他走到余春蜓身边,问她什么时候手术。余春蜓最近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看见常文恩就哭了,还是常文恩与何跃一起哄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你晚上吃饭没?”余春蜓坐起来,抓着常文恩的手,“怎么瘦成这样了……”
常文恩手腕上的尺骨都突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话题往余春蜓身上转,问她到底是怎么了,手术有没有危险。
“不算什么大病……”余春蜓说:“子宫肌瘤,良性的,切除就好了,手术以后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
她说完了,谁也没有再说话,还是何跃打破了沉默,说带常文恩去吃口饭,别的事情晚上再安排。
两个人去吃饭,何跃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常文恩以为是余春蜓的病,劝了他几句,何跃却突然笑了一下。
“不是,家里出了点事。”何跃说:“我妈的生意,好像资金链断了吧,情况不太好,我和我爸刚才趁着我妈休息谈了谈,我爸说,还能勉强再撑一段时间,家里卖了一套房子,除了现在住的,还剩下一套房,我爸说万不得已再卖,不想让我妈觉得日子太难过。”
常文恩很惊讶,他匆忙吃了几口饭,想回医院陪陪余春蜓,哪怕是聊聊天也可以,何跃却说不急,他妈现在喜欢一个人待着,别人问话问多了,她嫌烦。
那晚何跃和何华寅走的早一点,回家去给余春蜓拿住院要用的日用品,常文恩在医院里,和余春蜓聊了很久。除了何跃,两个人什么都聊过了,余春蜓卸了妆,显出一点老态,眼神却是很温柔的,她拿一双杏眼看着常文恩,让他觉得很想哭,因为他的妈妈就是这样的眼睛。
余春蜓捏着常文恩的手仔细地看,看他过于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在自己掌心里,低声说:“你学习累不累啊?”
常文恩最常感觉到的就是累,学习累,赚钱累,和何跃在一起也累,什么都累,可他当然不能说,只说学习有什么累的,他总拿奖学金。
夜幕四合,余春蜓困了,又不想让他走,她心里憋着话没有说,可看着常文恩略显苍白的脸,又没办法说出口了,只好叫常文恩回家去,好好休息。
常文恩是回家了才知道猫已经死了的。
猫死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余春蜓去医院做体检的前一天,猫一直趴在电脑桌下面不动,她走过去摸摸它的头,才觉得猫已经冷硬了,这个陪伴了家里人十五年的小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前一晚还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晃尾巴,第二天就不在了。
他倒在何跃的卧室里,一夜没睡,何跃直接睡客厅沙发,常文恩突然想,什么都变了,猫死了,何跃不会像从前一样偷偷过来找他,再趁着天没亮溜走了,余春蜓老了,他也不是那个可以跟在何跃身后叽叽喳喳何跃哥哥长何跃哥哥短的小男孩了。
他一直觉得,长大就是长大,应该算是一瞬间的事情,像破茧成蝶,像脱胎换骨,可是他现在知道了,长大是一个过程,没他想的那么好,像是弯着腰在隧道里往有光的地方爬,想挺直了腰板都不行。有的人会越来越好,有的人却越来越差,是福报命数,也是自己积德。
不过他转念一想,余春蜓肯定没事的,她是常文恩认识的心地最善良,也是最温柔的人,做过的好事很多很多,积的德肯定也有不少吧。
手术很顺利,因为发现的早,及时切除了,没什么特别特别危险的后果,只是医生说,这个病最忌讳心情压抑,很多女性都是因为情绪问题才生病的,余春蜓说知道了,可压力不是说没就没的,她住院了,生意全靠公司里的二把手在维持,对方与她是多年好友,能力也有,她信得过,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运气是好是坏,能否在资金链断掉之前走过这个独木桥。
术后还要住院几天,何跃从饭店买,自己也学着做,不重样的给她送吃的,余春蜓很喜欢喝他炖的汤,他就经常在晚上做一些给余春蜓带过去。
这天下了一点雨,何跃过来的时候肩膀都淋湿了,他把饭盒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脱了外套给余春蜓盛汤。余春蜓抬头看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哪里都好,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只有一样不好,这一样不好让余春蜓放心不下,她抱着被子坐起来,闲聊似的问何跃:“恩恩没来吗?”
“他去给你买水果了。”何跃说:“医院附近没卖莲雾的,你不是喜欢吃吗,他去给你找了。”
“下大雨呢,你让他乱跑什么啊?”余春蜓说:“给他打电话让他快回来吧,别感冒了,我看他现在身体真的太差了,还不如我呢。”
何跃顿了一下,说:“没事,他非要去。”
母子俩闲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说起何跃谈女朋友这件事了。
“你真的就不喜欢女孩儿吗?”余春蜓问他:“我到现在都不觉得你喜欢男的,怎么会这样呢?”
“……真的。”何跃靠在墙上,“我真不喜欢女孩,我都23了,还搞不清楚自己喜欢男的女的吗,妈,咱先不说这个了,大夫说你几号出院?正好我看家附近商场好像上新了,带你去买点新衣服穿。”
余春蜓没说话,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无力地往床头靠了靠,“我刚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还在想,要真是什么大病,我就死在这儿了,真的是太可惜了,我还没看见我儿子结婚生孩子,还没看见恩恩毕业谈女朋友,你们俩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眼泪掉下来,一开始只是无声地流,后来就突然呜咽,何跃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他心里漏了一个小洞,千回百转的往外流东西。
外面的雨还在下,常文恩蹲在病房门口,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莲雾,塑料袋外面浇了水,他抹掉了,拎着塑料袋站起来,走出了医院,在雨里走了很久。虽然打着伞,但是雨愈发大了,一直走到一个公交站点前,有了个避雨的地方,他坐在湿透了的长凳上拿出一个莲雾吃,二十多块一斤,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这么贵的水果,掰开一个尝了尝,没尝出什么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