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月台+番外(45)
"你干嘛不说话?"常文恩打字问他:"再不说我去做题了,寝室约好了一起做一套听力的,他们要开始放录音了。"
何跃赶紧说:"你去学习吧,别太累,我明天让我妈买点吃的送你学校去。"
"不行不行不行。"常文恩打了好多个不行,"你别和阿姨说,听见没?我明天中午出去自己买。"
何跃知道常文恩怎么想的,也就没再继续说。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二模,常文恩成绩不错,很稳定,虽然情绪还是紧张,但是大家都这样,他并不算最严重的,因为他没什么压力,考的好与坏也就那样子了,没人会说他什么,他也只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
高考倒计时十天时,何跃自己反而开始紧张,问东问西的,常文恩那几天伤风,鼻子都快擦破了,也不爱讲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几天快点过去吧。常瀚也联系过他一次,只是打了个电话,还算心平气和的问他最近如何,常文恩只说挺好的,再没别的话了。
真的到了高考那天, 常文恩起的很早,考点离学校坐车四十分钟,等一下班主任会在下面给住宿生统一发准考证,学校安排车送,常文恩怕自己晕车会难受很久,提前和班主任打了招呼,拿着准考证和别的证件,坐公交去了考点。
他一直心态都很稳,事到临头更是没再紧张,找了个考点学校附近的早点摊喝了点粥,又买了几块奶糖含着吃,一直等到人逐渐多了起来,才低头看了看准考证上自己的脸,站起身来,朝着学校门口去了。
本来有点阴的天猛地放晴,常文恩被太阳刺了一下眼睛,抬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了,他仿佛能看到很多年以后,自己再回想起这一天时会是什么心情。
两天高考结束,除了在英语听力时因为略微紧张,担心自己听不清,而真的有那么不到十秒没听清以外,常文恩觉得自己发挥的还算可以,保底的学校肯定是上得去,那个冲一下的学校没什么意外也十拿九稳了。余春蜓接他回家吃饭,做了很多菜给他庆祝,常文恩猛地想起了她说过的"高考以后再说",心里的忐忑又回来了,余春蜓会和他提起这件事吗?
好在余春蜓没问,就像所有高考生的家长一样,她与常文恩商量报考的事情,常文恩想走通信工程专业,余春蜓觉得不错,又与他选了几个兜底的专业。估分出来,第一志愿没什么大问题,常文恩趴在桌子上看那本厚厚的报考指南,余春蜓突然说:"离家里坐火车要二十几个小时,做飞机要也要三四个小时,太远了。"
常文恩选的学校所在的城市交通不是不方便,只是想从家里去的话,只有一趟直达的绿皮火车,还有一种交通方式是坐船再转火车。如果坐飞机的话,机场也离学校特别远。
"还好吧,也不算太远。"常文恩说:"他们说学校附近有海,空气也很好。"
他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余春蜓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何跃知道你报这里吗?"
常文恩手里的书不小心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低着头说:"他知道,我和他说过。"
提起了何跃,下一句会是什么呢?常文恩心里想,如果余春蜓真的和他明确表示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余春蜓不是常瀚,余春蜓管他,他不可能昧着良心假装听不懂,更不能浑身是刺的油盐不进,他知道,别人说"为了他好。"只是借口,余春蜓是真的为了他好。
如果不是真的为他好,不可能在知道他和自己亲儿子搞同性恋以后那样冷静克制,还让自己来家里过年,高考完了接过来一起研究报考,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余春蜓做的一切才让他觉得很矛盾,感情的债是最难还的,他欠了这个阿姨太多了。
可余春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何跃不在,咱们不谈这个了,他知道了会不高兴,你们俩的事情,让你一个人决定,你还这么小,你也决定不来,先不说了,你等会儿陪阿姨去宠物店一趟吧。"
"啊。"常文恩说:"怎么了,猫生病了吗?"
"没有,我又买了一只,小英短,特别可爱,和咱们家那只做个伴,它最近精神不好,也不太爱动了。"
常文恩心想,确实是,猫几岁了?十岁总有了吧,他今年十八,八岁的时候,就记得这只猫总爱让他抱着睡了,何跃小时候很洁癖,床上沾了一点猫毛,他都要重新换床单,可常文恩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抱着猫睡,还要给猫盖被子。
他还能想起来那时候何跃站在床边,很生气地说:"常文恩!"
常文恩举着猫给他看,猫卖乖讨好地叫几声,常文恩也学着叫,何跃最后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抱着猫往里面躺,明早起来猫毛要自己收拾干净了。
可每次常文恩起床都抱着猫去客厅玩,还是要何跃自己收拾。
那时候觉得猫可能会活很久,但是他现在也知道了,猫的寿命一般只有十四五岁,那时候常文恩应该读了大学,他再回来,可能就看不到猫了。
也有可能,他那个时候也不会回来了。
何跃这个暑假回家很早,他知道常文恩住自己家里,高考完了,他妈没什么顾虑,也许会说什么,其实心里还忐忑着。没想到回到家了,一派祥和,家里还多了只漂亮的小英短,脖子上系着蝴蝶结趴在猫爬架上看他。
他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猫赶紧跳走了,何跃知道它和家里的那只原住民不一样,不喜欢别人摸。
余春蜓跟在他后面进了门,她最近很忙,也累,换了鞋以后就倒在沙发上休息,何跃放了自己的行李箱,推开卧室门看,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妈。"他顾左右而言他,"晚上吃什么啊?"
余春蜓说:"出去吃一口吧,太累了,懒得做饭,明天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何跃说好,又走过来给她捏肩膀,状似无意地问:"家里就你自己啊?"
"你爸去你爷爷家里了,不知道从哪买了条挺好看的鱼,给你爷爷送过去养着玩儿。"
余春蜓没再说话,何跃也没再问,过了会儿,余春蜓突然笑了一下:“你怎么不问问常文恩啊。"
何跃赶紧说:"没有,没想问。"
"他回家了,早上九点多走的,他爸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事儿,我估计是问问他上大学的事情吧。"
何跃手上动作停了,问余春蜓,"他这几天还挺好的?"
常文恩在自己家里,很少主动和何跃联系,微信也是一会儿回一会儿不回的,何跃早就想了,还以为回来能看到他,没想到他回家了。
"他晚上应该回来吧,他爸应该也想清楚了,就是问问他上大学的事情,好歹也要知道自己儿子在哪里读书啊,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心里有数。"
何跃说知道了,又说:"在咱家住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何跃。"余春蜓突然把眼睛睁开了,"你不用拿话试探我,我是你妈,你这套还不是和我学的吗?你也是大人了,二十一了,一般家庭的孩子这时候都要去试着承担责任了,当然,咱们家不用你养,但是别的事儿,你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一样,不想去面对吧。"
何跃坐正了,收敛了嬉皮笑脸,与余春蜓对视,余春蜓从包里掏出烟来,问何跃:"我抽一根可以吧?我记得你也抽。"
"……您抽,我不了。"何跃帮她点烟,瞥了眼烟盒,是港版的绿好彩。
"何跃。"余春蜓说:"你觉得我是个好妈妈吗?"
何跃一听这话,已经隐约知道了今天谈话的结果,他勉强笑了一下,"当然是啊,我觉得我还没见过比你更通情达理的妈。"
"那你觉得我对常文恩好吗?"
"好。"他说:"亲妈也就这样了,再做不到更好了。"
"你不用这样——"余春蜓说:"这么哭丧着脸,你觉得我能拿你们俩怎么办呢,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你们俩私底下干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肯定也没机会知道。但是我觉得,有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你们俩在一起,可能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觉得我没错,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家长最大的包容和克制,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过,过分的事也没做过。当然了,你们也没有错,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这一点我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