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69)
他只见得墙上那张纸在眼前大大小小的变化,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医嘱上还写着:避风寒,节饮食,调情志,慎起居……这病人哪一条做到了?
严奚如嘴上尝着奶油甜味,樱桃梗也攥在手里挤出了粘腻的汁水。
身下那人丝毫不敢叫出声,脸憋得通红,一口咬上那人的虎口。牙齿厮磨,却叫严奚如更加猖狂,不再收敛姿势。俞访云肩背都感受到瓷砖墙的冰凉,仍是忍着不发出一点动静,静默里陪着他荒唐。
严奚如用手掌拖着一双膝盖,冒出的想法却更加荒谬——以后就为了做这事儿,也得开家医院,叫眼前的人日日夜夜,肆无忌惮地只叫给自己一人听。
这是术后最累的一觉,却好梦整晚,窄窄的简易床铺,贴近挤作一团也没觉得局促。醒过来,旁边那人还垫着自己胳膊在睡梦中,肩膀上都是些自己标记的樱桃,于是靠上去再尝一遍,仍是甜的。
俞访云白天太累了,被这样摆弄都没有醒过来。快到护士查房时间,严奚如怕又擦出火花,上衣也没套,去卫生间用冷水抹了把脸,却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惊得一脚迈出去,接住了他那只专用保暖壶。
沈枝也被他吓到:“严奚如!你多大一人了,好好穿衣服行不行?”
严奚如没来得及阻拦,她已经跨进了房间:“我给你奶奶煮了鱼汤,剩下这一点是你的。”
他飞快觑了一眼床上,松了口气。被子圆鼓鼓的,还盖了一件大衣,看起来毫无异常,但靠窗那边的角落,露出一只淡黄色的袜子。
——这个笨蛋,严奚如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用被角藏起了俞访云露出来的脚。
“你站着干嘛,回去躺着啊!”沈枝觉得他真疯了,一大早在病房里不穿衣服地发什么骚,“病都没好,又想着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那团棉被肉眼可见地抖嗦了一下。
严奚如翻身到床上,那木板震得一颤,棉花堆里的那人一定埋着头装鸵鸟,后悔为什么躲在最危险的地方。严奚如想想也觉得好笑,险恶地将两腿伸直,把那人逼到了护栏的角落,不得不牢牢抱紧自己的大腿。
俞访云在棉被里补上今年的生日愿望:沈枝立刻掉头离开。
可严奚如这个混蛋黑透了心,偏拉着妈妈说一些废话,搁在棉被底下的手也肆意乱摸,闹得俞访云去咬他指尖,又不敢使劲,小鱼咬钩似的啄。
这条鱼一贯是打个水花就跑的,任由人在岸边胡思乱想,它却摆摆鱼尾无踪影。如今困在水缸无处可逃,还不由得严奚如随意欺负。
鱼钩就这么四处招惹,这里那里的……严奚如的身子蓦然一抖。
——水下不仅水草丰茂缠住手脚,钩子还被小鱼含住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要吐啊?”沈枝正拧盖子,狐疑看他,“我煮的汤的味道至于让你这么难受吗。”
何止难受,何止快活,简直要在海水深处火山爆发了。严奚如一只手掌死死抠住床板,另一只手在被子下按住俞访云的后脑勺,求求他别动了。
沈枝见他神色古怪,还靠近来摸了摸额头,“也没发烧啊……那你休息,我走了啊?”
严奚如只能用单字回答她。“好。”“走。”“拜。”“靠。”
鱼尾一摆跳出了沸水,俞访云从被子下钻出脑袋,他的脸和手已经够烫了,这人还挤捏着自己的腰,上下蹂/躏。
严奚如嗓中冒火:“俞访云,你想弄死我就直接说。”
俞访云瞧着无辜:“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先用那地方挤我。”这人好不要脸,什么不知羞耻的事他都做了,末了还倒打一耙。
严奚如又压上来,被他缩着肩膀躲开,软声细语地耍赖:“我真的好累了,腰也酸腿也酸,嘴也酸。”
豆蔻又眨眨眼,喊一声师叔。
谁让师叔是个大无赖,把他抵在墙角,强迫着亲昵一回。一片狼藉。
“你先下去坐着,我来收拾。”
严奚如想不到有一天,这医院的床单被套也得亲自来洗。
俞访云吸了吸鼻子:“鱼汤好香。”
严奚如拍拍他的额头:“自己去吃吧。”
俞访云赤脚下床,灌了口漱口水,把嘴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冲掉,又赖回到床上,压着没换好的床单不肯挪——严奚如闹他的时候多了,难得反击一回。
折腾的明明是自己,可严奚如笑得停不下来,干脆把碗垫在膝盖上喂给他。晨曦里,两人分着喝完了一小碗香甜的白汤。
调羹啷当一下,俞访云忽然叩住严奚如的手:“折泷那儿,你想去就去吧。”
对面眼光一闪:“为什么忽然答应了?”
俞访云又摇头:“早就答应了,只是在说服我自己,其实我早就不需要时时看着你了……你不在的地方,我也能独当一面。但就是……折泷有点远,你以后尽量早一点下班,我在家里等你。”
他说服自己相信,没有处处如意的日子。恋爱,事业,生活,总会遇到岔路,偶尔也相隔甚远,只是两个人都没停下脚步,总能走回到一处。
严奚如专注看他,然后举起手做了个幼稚的手势:“好,我保证。每天都按时到家,一秒也不迟。”
“还有,我今年的生日愿望还没许,现在想好了,直接告诉你。”俞访云将下巴抵到严奚如肩上,轻声说出接下来的愿望。
“我迟到的愿望是——祝我爱的人,永远做个无畏无惧的英雄,不畏世道艰险,不惧岁月蹉跎。”
“我不求岁月善待他,我来善待他。”
第47章 “我很好。”
老太太从ICU转出来之后又住院了一周, 一个疗程结束之后,转院去了离家更近的区医院, 比她正值壮年的孙子恢复得还快。
陆符丁提了只烤羊蹄,大摇大摆晃来严奚如的病房。
“别老带这些,你那徒弟闻到这腥膻气又要骂我。”严奚如把两扇窗户都打开,“老头您儿子一走, 你这来的也太频繁了, 一日三餐踩着点来。要不你也找机会来开一刀,我和护士长说一声在走廊给您加个床位,挨我近点。”
“神经病!没买给你, 我自己吃, 我肚子里可没长黑石头。”老头心里头堵着,不仅想儿子, 竟然还有点想郑长垣那个棺材脸——至少人家有文化讲道理,不会和这位似的,说一句怼十句。
他撕扯着羊腿,坐那窗台上在本破簿子上划划记记,戴着老花镜,摆得和个老学究似的。
严奚如瞄过来:“你不会是在本子上记我的仇呢吧。”
“拉倒吧,记你的仇,这本簿子双面都不够写的!”
严奚如抢过来一看, 抄的全是他见也没见过的组方和做药步骤,写得详细,连多大的药碾子都提到了。“你儿子一走, 你终于想通了,要把这些宝贝方子合计一下都传给我?”
陆符丁将簿子夺回去:“郑长垣走之前说了,让我把老师父传下来的那些药方药膏都一笔笔记好了。他会找人帮我准备证明材料和什么样品,转到正规药厂或者中药研究机构的手里,说不定还真能有规模又保质保量地生产出成药来。”
“你这不全是秘方吗,你师父走之前都托到你手上,你就给公开了?”
“我小徒弟说得对,秘方之所以是秘方,也就秘在它能管用,能救人上。要是全攥在我手里,还算什么秘方。”陆符丁搓了搓手上的厚茧子,“这种东西还真能光明正大出来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唉,要是明甫还在就好了……”
严奚如也说:“是啊,要是俞伯伯还在就好了。”
陆符丁白他一眼:“你好什么好!要是他爹还在,轮得着你糟蹋他儿子吗!”
严奚如眼皮跳了下,很想呛他一句,想想自己那儿子,谁也别笑话谁。
陆符丁睨过来:“哎你别抖腿了,我怎么感觉你这床在摇呢——”
说完窗外鸦雀惊飞。严奚如脸色遽变,一把将他从窗边薅下。动作刚落,一块巨大黑影从窗外倏忽掠过,二十二楼都能听见落地的声响。
陆符丁跌坐地上,吓得嘴都磕绊:“地震了?震这么大呢……”
整栋楼摇摆一阵,惊魂未定,霎时沸腾,不少人赤着脚衣服都没披就从病房里窜出来。陆符丁也拽着严奚如朝外跑,走廊已是人声喧杂,点滴瓶治疗巾各种东西七零八落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