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14)
越说越难听了,严奚如瞥了一眼他的胸牌,哦,消化科的,生意对手,难怪意见这么大。他本来也没打算回应,却看见俞访云跨上前一步,直截了当踩上了其中一人的皮鞋,狠狠拧了一脚。
“你眼睛长哪啊?靠……”那人见他也是一身白大褂,剩下半句脏话没骂出来。
俞访云说:“鞋子太脏了,不小心踩到了,不好意思。”
“是你踩了才脏的好吧?”
“是哦,说反了。”俞访云单手插口袋,眼神不屑地朝他一瞟,“嘴太脏了,不小心踩到了。”
对面竟然“喔”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骂人呢?”
俞访云极其坦然地摇了摇头。严奚如本来被他出鞘的气势惊讶,现在却看对方青一块白一块还不好发作的脸,快要笑死了。
下午有批专家来参观,乔谦也跟着自己导师一起来了,严奚如瞧他眼熟,琢磨了好久才想起是前几天在学校碰见的俞访云的小粉丝。偶像在前,乔谦一个劲儿朝俞师兄的方向贴,严奚如便跟着他挤,不小心踩到了前面教授的裙子。教授回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果然外科医生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一行人还要去楼下参观,为首的特地喊上俞医生去给他们介绍,把严奚如落在了病房。护士长见他孤零零地查了趟房:“你看到方光明待俞医生那个样子了吗?真把人当成自己外甥女婿一样,恨不得昭告全医院,也不想想,轮得到他那个脸大如盘的外甥女吗?”
你侄女的脸也不小,严奚如腹忖。
隔壁医生接了个电话,慌慌张张跑过来:“方主任人呢?!”
严奚如签着病历:“陪专家去楼下了,怎么了?”
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却有一小簇人群围在一起格外显眼,严奚如大步赶来,依稀听见几句“医生被打了哟,满头都是血”,走近看见俞访云站在人群中间,一下子变了脸色。
闹事的是个中年女人,骂街熟练:“你们这种医院啊!会看病的有几个?都是来骗钱的!可真是穿上一件白大褂就人模狗样的,全都能当医生了!心黑成什么德行了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难听,掉地上都嫌脏了地板,可俞访云是铁铸的皮囊,再脏的水泼上去也不改色。他往前一步护住了身后的乔谦:“有什么事和我说,不要为难学生。”
那女人却抬起手臂咄咄逼人,手腕上的拎包跟着晃出弧线,直接朝俞访云的脸砸过来。眼看就要刮到下巴,一只手横伸出来托过包底,猛的一推。
严奚如单手拧着女人的手腕迫使她后退了两步,转头却吼俞访云:“你傻子啊,被打还不知道躲?!”可一看他的脸,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哪有什么伤口,再瞧身边站着的乔谦,捂着鼻子血流了半个手掌。
掰扯一通才知道,这女人在收费处因为报账起了纠纷,赖在导医台前面撒泼,护士的话她听不进去,还嫌人家推脱,随手抓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就要讨个说法。可怜乔谦一个过路的学生无辜成了风波中心,被那么多人围观,吓得鼻血直接涌出来淌了半张脸。俞访云看见师弟被人纠缠,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前面。这又来的一个医生看着也没多少岁数,女人嚷嚷着不作数,非找到院长才肯罢休。
俞访云揣着一副好脾气,可他严奚如肚子里揣的都是炮仗,把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指着女人张口就是:“你病好了?!”
女人被问得一懵,扬声道:“我病没好你们医生能让我出院啊?!”
严奚如冷哼:“我看毛病还多得是,医院该给你免费看看脑子吗?”
气得女人一巴掌挥过来打他,没打到,又去揪俞访云的领子,被对面的大夫一把推开。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医院开个刀就花我十几万!十几万!我都能在市中心多买一个厕所!”
“是啊,但你去寺庙烧个香都要掏香火费吧?怎么医生就要做菩萨,普度众生还买不起一个厕所?”严奚如真的被她气笑,“买房贵吗,贵啊,你去揪着那搬砖工人的领子打一顿啊!揪着医生的领子算什么道理?!”
这位一贯是个反呛高手,你来我往几句,对面占不到便宜,指着鼻子说要投诉他。
严奚如一把扯下胸牌,丢到她眼前显摆:“去吧!左转上二楼,识字吗?往本上写的时候不要写错字。”
……乔谦捂住鼻孔在一旁看呆了,社会阅历丰富的就是不一样,和泼妇都难分伯仲。俞访云在后面深深叹气,这样纠缠下去永远没个头。这么想着,他把严奚如的胳膊朝后一拽,插到了两人之间:“这位太太,收费处的老师不懂住院部流程,耗材的问题你只能回去找主治医生核对,没必要为难他们。”
女人刷卡对不上医保的账单,想也不想就觉得是医生吃了回扣,拿的是手术刀吃的却是黑心钱。俞访云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账单:“确实有出入,但电子账单要在系统上确认,我现在带您去住院部核实一下吧。”
女人和严奚如对骂一通也畅了点气,拍了拍胸口:“那走啊!”
”你给她做什么好人?!”严奚如压低了声音,可对方只留下一句“带乔谦去处理一下”,就领着女人走了,手都没来得及抓住。他回头一看,乔谦又吓得鼻血都止住了——这样傻的才是小孩!俞访云那种宠辱不惊的人皮鼓之下,藏的不是妖怪就是妖精!
严奚如带着乔谦去了江简的诊室,随便往鼻孔里塞了两团棉花。方光明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你这脾气就改不掉了是吗!堂堂副主任,在医院门口和病人对骂!传出去像话吗?!”
严奚如捏了一团碎棉花在手里玩,漫不经心:“抬杠不算骂人吧。”
方光明放低了声音:“那女人是卫生局某个领导的老婆!你就庆幸没捅大娄子吧你!”
“猜到了,自己人骂起自己人才最狠。”严奚如慢悠悠地说,“那架势,院长亲自来了她都要指着鼻子叫嚣。”
“还好有俞大夫这个明事理的在,飞行小组这两天就要来视察了,可不能在这两天搞出事情……”方光明后怕道。
严奚如低头一笑,之前他说找俞访云来促进桐山的医患和谐是句玩笑话,但现在看来,这豆蔻确实可以立成标志典型竖在大门口,往来逢迎,当作招牌。
“对了,俞访云人呢?”
严奚如绕了一圈门诊也没找到他,护士说是在二楼见过。他寻到走廊最偏僻的房间,门正虚掩着,俞访云背朝门口单膝靠在治疗椅上,身后衬着窗外几截竹叶胡蝶,叶片犹自锋利。有些人,表面是手心盈盈一颗豆蔻,其实却是冰天雪地一截玉竹。天生带着冷清疏离的味道,即使再柔软温顺,还是看得见寒气料峭的轮廓。但这样很好,处处周到又处处置身事外,处处能化险为夷。
严奚如一直站着没动,想看看这豆蔻磨磨蹭蹭地在弄什么把戏,却见俞访云皱了眉,握住自己白大褂的衣角,慢慢朝上拨索,窸窸窣窣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下面的裤带也扯得松了松,往下是一团,看得见模糊轮廓……光线都挤进那一团。
严奚如指尖一跳,终于松步进去。偷看本无心,再这样窥视下去,就真的有意。
作者有话要说:严奚如:我就看看。
第10章 俞公啄米
俞访云松扯裤带的手忽然被抓住,吓了一跳,回头撞上严奚如的视线,手心一热,不敢往回缩了。
严奚如走近了才瞧见他腰上那道青黑,掀开衣服一看,竟然是道完整骇人的淤青,按住肩膀把人往床板上一推:“就这么几分钟,你背着我转身去和人打了一架?”
俞访云脸压到枕上,无奈道:“没有……下楼的时候走得着急没看清路,楼梯上摔了一跤。”
严奚如掀开了他整件大褂,再把内衫朝肩上一卷,这淤青的程度——起码是摔跤之后,又在楼梯上做了七百二十度绕周运动。
“你等下,我去找找药。”
“我有药膏。”俞访云伸手拉住他,手心藏着个白瓷瓶。严奚如打开盖子还呛着了自己,眯起眼睛,这味道好熟悉……“这不就是我家老太太涂脚后跟的药膏?”
“这是我爸爸做的紫珍膏,很好用。”俞访云压着下巴说,“以前我们那边有人烫伤摔伤扭伤了,都拿调羹来我们家挑一勺回去,涂几天就好了。我小时候爱摔跤,我爸隔几天就要备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