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黄瓦白玉兰(6)
秦蓟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模样像极了北京城里那群大院子弟,纨绔而自负。盯着徐望申的眼睛又亮又深,带了点笑意在里边。徐望申愣了,饶是徐望申也愣了,想从这个人的眼睛里找到犹豫,或者随便找到点什么能够让徐望申怀疑让徐望申拿来作为拒绝理由的成分也好,但是没有。
没有,除了深邃而坚定的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徐望申知道自己栽了。
直到徐望申怀着一颗傲娇着也要强作高冷的心别别扭扭极不自然的答应下来,秦蓟阳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苦着脸抱怨说老婆你太不懂得疼人爷这一跪是块儿板砖也给跪碎了这得有多疼你造吗?说着又摸出几张打印纸来,抽出最后一张递给徐望申。
徐望申还没来得及骂人说你刚进我家门我们只是口头协议八字都还没一撇你这就叫上了。定睛一看,纸上早就戳好了俩鲜红的钢印,一个是北京市东城区民政局,另一个徐望申倒是很熟悉,不过一般是在公务文件上出现,章子上边儿赫然刻着“□□办公厅”。
“……”
下面还有几个已经签好了的字,那字迹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王霸之气来,且十分的帅:
□□北京市秦蓟阳
……
敢情你他妈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秦蓟阳做贼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倒是相当有他是不请自来的自知之明。徐望申原本是想要发脾气的,身后忽然多了一双手拦腰搂过来。徐望申被他拢进怀里,秦蓟阳好像知道徐望申没睡着,耍流氓一样嘴唇贴着耳廓说,不气了啊。
他故意把声线压低,好像要去撩拨谁。徐望申的脾气和别扭劲一下又上来了。秦蓟阳五指挤进徐望申的指缝,缠得紧紧的,他掌心宽大覆着徐望申的手背,两只手贴得严严实实,咬合紧密的指节、两枚金属指环也贴在一起,轴着了骨头有些闷闷的疼。
徐望申没什么好气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以后托住你的下巴。”
窗外还有雨声,带着密密麻麻催眠似的的节奏,结实的肌肉隔着衬衣贴着皮肤,秦蓟阳的体温暖得让徐望申眼皮发沉。
有好多未说出口的话,随着张开的手臂袒露的怀抱喷薄而出,一直堆砌到伸手无法触碰的地方,遍布视野所及的逝去的时间和凝固的记忆中,日积月累成摇晃的地基。
徐望申也不是不知道秦蓟阳憋了一肚子的牢骚,又偏偏扯不下脸。
关于秦蓟阳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徐望申深有感触。秦蓟阳的好面子不同平常人是浮于表面的,他既然能干得出大庭广众之下扑通一声单膝下跪在搓板上向另一个男人求婚这种荒唐事,你就不能指望这个人的下限会高得到哪去。倒不如说,秦蓟阳这个人乐于做那些荒唐、没下限并且没节操的事来向世界展示他强大的内心。
换言之,秦蓟阳就是怕露怯。
说不出口的,爱、谎言、歉意以及悔恨,振动的声带、翻卷的舌头像是在触碰禁忌。于是谨慎的、做什么都总是要游刃有余,至少是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两个人,一句喜欢,一句在乎说出口来比天上下红雨还稀罕。
但是没有什么办法,爱情从来都是一场相互妥协的角斗(注)。
没有牢固的基础,没有坚实的砖墙,没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没有盘根错节的历史渊源。只能像有机物的合成,装满初始的原料,在名为生活的催化剂里,一点点的补充药品,一步步的取代加成;一点点的修正错误的重心,一步步的迈向相互牵制的动态平衡的终点。
徐望申收到秦蓟北发来的微信时,他和秦蓟阳已经整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苍天大地啊弟妹你是不是绿了我家那个蠢老二还是跟四五个男人一起绿了他我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忍受他这张脸了你们婚内矛盾自己内部解决请不要把一个那啥不满的男人放出来上班你这是毫无道德感的!】
徐望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个重点开始回复。
【我绿他?呵呵。】
【......你没绿他他一脸被NTR吃醋样是怎么回事?我有真相[图片]】
徐望申简直不敢相信了。
【照片谁拍的?技术不错,原图给我一份。】
又回复。
【秦蓟阳会吃醋?】
【怎么不会了当然会啊,他秦蓟阳怎么又不能吃醋了?你当他是哪路子神仙啊是个人谁没个七情六欲的你当他吞绝情丹啊。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弟妹?不相信真爱啊?那小子接亲那天跪在搓板上载歌载舞你怎么就给忘了呢?】
“......”
这人臭贫起来的架势倒是和秦蓟阳是一脉相承。
【你叫谁弟妹呢?】
说到那块铺满了京沪夫夫爱情长征路的搓板——对于秦蓟阳来说的确是神一样的队友。它的意义不光体现在小两口之间的情趣上,也不仅仅在那位帝都下跪求婚时才有机会发光发热。当秦蓟阳上门接亲的时候,才更加体现了它极大的战略意义。
秦蓟北没提,徐望申确实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上门接亲那天,第一个拦着南下队伍的还不是华东那帮惟恐天下不乱的闲人,是门童小哥。小哥表情看起来特么的严肃,说话操着一口吴语腔调。面对这个脸上的喜气怎么也不能完全盖干净那点痞气、手捧一大束红玫瑰、口袋里装着白金戒指一身黑西装的北京佬高富帅也是面不改色,毫不通融。
津妹子凑上前面去甜甜的笑起来拍了个红包对小哥眨眨眼说劳驾帮按个门铃呗?咱这接亲那,君子成人之美嘛。那头南京就笑眯眯的说门缝钱就给门童吧,让新姑爷背块搓板唱首《纤夫的爱》,唱好了就开门。
这位惯称大爷的帝都还真唱了,一点也不含糊,半点脾气也没有。
好巧还对准上班的点,秦蓟阳在前面扭,后面的冀津唐就给那些连徐望申自己都没见过几面的邻居派红包。
事后秦蓟阳自己总结,还觉得扭得蛮开心的。
收拾干净上午的工作,徐望申考虑了考虑,还是翻出手机。
【你今年是打算一个人过年了么帝都大大?】
回复来的恁快。
【我一大家子人啊魔都菊苣。】
徐望申“哼”的冷笑了一声。
就知道你在等我消息。
他就把手机放在一边了,直到下了班——秦蓟阳也没再说一句话。当然了,毕竟还是秦蓟阳,一句话还不够惊觉回复得太过迫不及待情绪激动丢了脸,那也就不是秦蓟阳了。
徐望申慢条斯理地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噢。】
不可否认徐望申是生了气的,在外地忙死忙活像条狗就为了下面能多拿点年终福利,好不容易回到家进门没多久就被秦蓟阳摆了脸色。摆脸色也就罢了,徐望申理智上还是很能理解秦蓟阳作为一个身心发育都十分健全的已婚男子在饥渴了一个月连个电话Play都没有——他的确也是忙得很了,虽然坦白说确实也有些羞耻心作祟。后果和影响都是很不好的。
但理智上的理解,并不代表徐望申能够容忍回到家又开了紧急视频会议,就要被秦蓟阳一声不吭拎起外套走人的。
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年底了人人都忙,于是这一个月里谁也没联系谁。
徐望申看起来很淡定,手里的工作一样也没耽误。
可事实是当天夜里他在家里转了一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辗转反侧滚得床单一角都拽起来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按照惯例,春节假期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周五,34个省区要在北京开个会,今年也不例外。
从前一天晚上的航班到达,到第二天下午四点会议结束,徐望申坚决贯彻不说不看的四字指导方针,没有分给秦蓟阳任何一点比分给其他省市更多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