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CP完结】(3)

庙子街晚上很热闹，也许是刚过了年，大家手里都有余钱出来吃喝，每个小吃摊子前面都排了很多人，年同游给文苑排了一堆吃的叫他抱着吃，两个人走走停停，文苑吃的很饱了，低头把糖瓜的纸剥了塞给年同游。

年同游微微侧了脸去吃，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咬了一下文苑的手指头，文苑烫了手似的缩回来，也没心情再逛了，拉着年同游回家。

家里的狗还醒着，文苑一直很怕它，可那狗今天没敢叫，大眼珠子闪着光，呜呜地低着头不敢看文苑，文苑给它扔了个栗子，狗没敢吃，文苑想去逗它，那狗更怕了似的，一直往后退。

“你身上有血腥气，它怕你。”年同游拉着文苑回了屋，狗一下子松懈了精神似的，回窝了。

一直到了开春，文苑的病才好了起来，不过总是睡不够似的，年同游说他要长个子了。

“啊？”文苑看了看自己的腿：“我还能再长吗？”

年同游叫他站起来，比划着：“你能长到这儿。”

他比划的是他的眉毛，文苑现在只到他的耳垂。

文苑挺高兴，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吵吵嚷嚷地闹起来，好像是什么人进门了。

下人来叫文苑吃饭，年同游帮他找了身好衣服换上，是前几天新做的，银底绣暗花的长衫，打扮的文苑很精神。

“好端端的穿新衣服做什么？”

“有客到了。”年同游帮他整理领子，像是很满意似的，让他走。

年同游说的不错，果然是有客到了，是府里小姨太的哥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双三角眼吊着，形容猥琐，四处乱看。

文苑一进屋，他就看见了，张了张嘴，又滴溜溜地把眼珠子转到一边去了，装作没看见，文苑觉得他的神情像自己家的狗。

很怕自己似的。

有什么可怕的？文苑这么想着，大家已经落了座，酒过三巡，文老爷醉醺醺地让小姨太的哥哥把宝贝拿出来看看。

那三角眼赶紧赔着笑，起身去个大箱子里搬出个小箱子，小箱子打开，全场都静了，里面流光溢彩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干巴巴的手指头把宝贝拎出来，大家才看清了，是个小楼形状的灯，每个窗户门都做的像真的，还能看见里面的摆设。

文老爷很喜欢似的，叫了声好，想接过来看，三角眼忙不迭地把灯递上去。

可能是这件宝贝讨了文老爷欢心，三角眼就这么在这住下了，每天也不看他做什么活，无所事事地乱窜，要么就是陪着文老爷喝酒，讲他不知道真假的故事，文苑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看见他在欺负府里的小丫头的时候就更生气了，冲过去想教训他，哪知道他很怕文苑似的，居然当场跪下求饶，看着也不像是装的，瑟瑟发抖。

文苑叫小丫头离他远点，他抬起头来看文苑的脸色，发现文苑在看自己，赶紧又给低下去了。

文苑不是会耍狠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告诉他以后老实点，转身就要走，他在背后伏低做小的：“是是是，小人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文苑听着可笑，没搭理他就走了，回了卧房，年同游在给他绣香囊，里面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闻着挺香，文苑凑过去看，年同游就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绣这个干什么？”

“给你戴着，除晦气，开春了不比冬天。”

文苑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等他绣好了就给戴在身上拍了拍，问年同游：“好看吗？”

年同游说好看，有些心不在焉的收拾碎布和草药，文苑刚想和他讲话，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哭声。

他下意识地去看年同游，年同游却不像以前那样全知全能，没有回答他，反而躲避似的出了门，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入了夜，文苑点着灯看话本，写的是鬼怪灵异，他想看又不太敢看，看一会停一会，正紧张着，外面的哭声又响起来了，比白天更大了。

文苑推门去看，是在厨房做事的张嫂子在哭，蓬头垢面的，嘴里喊着：“锁儿！”

有人想把她拉回下人房，她不肯走，突然咳出一口血，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了，文苑吓了一跳，想找人带她去医馆看看，张嫂子见了文苑，疯了一样地给他跪下磕头，求他救救自己。

文苑听了好久才听明白，张嫂子的小儿子生了病没有钱治，她在文苑家做事，主人家不准假又不能随便走，她担心儿子，又没钱又不能去看一眼，所以才急成这样。

文苑赶紧告诉她别哭了，又想自己拿钱叫她去看儿子，可是刚一说出口，周围的下人七嘴八舌地给拦住了。

“她儿子生的不是好病，是疫症！城南的石子巷子里躺着呢！华佗在世也治不好，她去了再回，我们还活不活了？”

“疫症？！”文苑吓了一跳。

大家又吵吵闹闹的，不让张嫂子走，文苑心里乱糟糟的，心想张嫂子哭成那样，估计也不只是因为没钱吧。

年同游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文苑听不得张嫂子一直哭，又做不了主，急的不得了，回自己房里去找以前藏的私房钱，刚刚翻到了，就听门被打开，年同游回来了。

他舒了一口气，赶紧去和年同游把事情说了，年同游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开了口：“你可以去和老爷说，叫他把张嫂子的卖身契给她，她出了这个门就不能再回来了，你心里过意不去的话，我替你把钱交给她。”

文老爷听了，很不当一回事似的应允了，还在和三角眼喝酒，三角眼转了转眼珠子，主动提出要送张嫂子走，文苑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当着自己爹的面又不好说，警告似的瞪三角眼。

三角眼嘿嘿笑着，等文老爷一点头，猴子似的窜了出去，文苑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他，三角眼和他讨饶，说自己就是想趁机出门放放风，看张嫂子可怜，顺手帮她个忙而已。说完了趁文苑一不注意，就溜了。

直到半夜，三角眼才从小门偷偷溜了进来，是个酒足饭饱的样子，醉醺醺地去逗狗，也不知怎么，就在狗窝旁边趴着睡了。第二天别人看见他赶紧叫他起来，他还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文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和年同游说了，年同游安慰他：“没事。”

文苑还想着疫症，他没经历过，却听说过，前几年南边据说起了瘟疫，饿死的病死的，尸体堆了满路都是，逃荒的人直跑到北边来，当官的关了城门只出不进，后来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平息了——因为染上的人都死绝了。

可是文府里看起来就是四个字：天下太平，就连整天混日子的三角眼也过得挺滋润，每天和文老爷喝酒聊天，吹捧的文老爷不知东南西北。

文苑只觉得一根弦越拉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出事的是那个三角眼，在早春的晨曦里被人发现淹死在井里。

官差来了好几次，一批一批地把人往衙门里带，问来问去，三角眼虽然在文府里横行霸道的，但是文老爷挺瞧得上他，也没什么人敢和他起冲突。

年同游被带走问话的时候，文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着年同游的手告诉他不要怕，年同游反倒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官差在一边吆喝着让年同游快走，文苑突然很慌乱似的：“同游！”

他看着年同游的侧脸，清俊又严肃，好像永远那么可靠，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有解决的办法似的，年同游轻轻把他推开了，他愣了一下，赶紧去屋里拿银子要塞给官差。

年同游笑着对他说：“只是被带去问个话，今晚就回来了。”

文苑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了，咬牙提着一口气不去松懈，坐在屋里点着灯不敢入睡，他怕年同游受欺负，怕他一不小心说错话惹什么乱子，恍恍惚惚的，他又想起了隐寺的夜里年同游给自己拿果食将军，那时候有多安心呢！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离不开年同游。

已经过了子夜，年同游并没有回来，文苑一丝睡意也没有，站起来想去给自己打点水洗脸，刚刚出了门，他就看见一个人影在井边转悠。

“张嫂子？”文苑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那个人影没有回头，文苑起了提防，没有贸然凑过去看，那个人影是张嫂子没错，还穿着走那天的衣服，可她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