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醒【CP完结+番外】(70)
他干枯的手指将要碰到白岁寒的头发时,白岁寒猛地推开了女仆,女仆重心不稳,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他自己也摔下去,划伤了手心。
白岁寒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付行光癫狂症发作似的,怒视他,他的大吼大叫也不过是难听的低哑吵嚷,暴怒的情绪驱使下,他的病症好像奇迹般地暂时脱离了躯体。
他说:“让他陪我死!!我要他陪我死!金――我的金!!”
白岁寒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魏国荀一直以来要他屈从的付老爷。
他知道了,却没有多少想法,脑子里所有的弦都好像在一瞬间被挑断了,所以一直回不过神,处理不了问题,也接受不了讯息。
死亡?
无尽的念头与字句在脑海里盘旋扭转,先前抓他来的男人推门而入,付行光没有体力与生气,于是渐渐息了声。
白岁寒突然说:“我答应你。”
付行光死盯着他的脸,白岁寒的脸苍白地可怕,他很罕见地笑了一下,付行光便被这个笑迷惑过去,白岁寒说什么,他都一味地点头。
等他的理智回来,付家的保镖已经把白岁寒送出去,他才想起,白岁寒说的是:“我只在自己家里死。”
等保镖回来,付行光对他吩咐:“你向我保证,我去之后,他也会来。”
看到保镖对他颔首,他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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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
第58章 一年将尽夜
谷蕴真收到白岁寒托人传来的信,上面写着:“勿念我安”。他跟池逾商量如何断句,池逾说是:“勿念我,安。”谷蕴真觉得应该是“勿念,我安。”
他最后把这张纸往桌上一丢,说:“师兄为什么突然不让我上门看望?林闻起出了事,我还想去安慰他呢。”
池逾说:“嗯……有些人确实不喜欢被安慰,你自己的师兄你还不了解?”他见谷蕴真神色不好,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我去问过了,说没有找到林闻起的……所以现在只是报的失踪,救援队还在现场搜救,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话是这样说,但不难过是绝对不可能的,谷蕴真毕竟视林闻起为知己,他低着头沉默。池逾自己也心情不佳,但还得安慰人,于是低声哄,哄他也哄自己。
但到最后也没有任何消息。
其实事故中有多少人消失不见了,找也找不回来。也许是坠入了哪条山沟,也许是身体挤进了翻车时的车厢之间,被磨得粉身碎骨,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准。
这场冬雪过去,事故造成的创伤才渐渐在所有人心底平息。
岁末年初,陵阳本地的一位归国富豪驾鹤西去,葬礼办的十分铺张,许多人都出席,为之哀悼。
逐香楼的林老板说是出差,但一直没有归来。最近陵阳城却流传起了一种说法,说林老板在事故中大难不死,死里逃生,但脑袋撞到石块失了忆,一位姑娘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对那位雪中送炭的姑娘以身相许,立即便成了婚。
林老板和林夫人前几天还回了陵阳,去了逐香楼,林老板准备重新接管事务。
张灯结彩的年节里,到处都热闹喜庆,唯独鞋儿胡同特立独行,在这繁华灯火里,它沉默而黑暗。人世的欢喜与喧嚣似乎无法眷顾这偏僻的地方,以至于在最盛大的时节,它也如此冷清、无人问津。
白岁寒在庭院的花坛旁边浇花,他最近浇得勤快,所以很多花都反常地提前开了,日日含苞待放的芍药终于盛放,但很委屈,因为得不到一句夸赞。
林闻起种的漉山虞美人也开了。
他拂过孱弱的花瓣,感到一点薄凉,低头看时,才发现那是一滴水,可天上没有下雨。
那些流言蜚语在脑中沉浮不定,美救英雄,以身相许……白岁寒连梗掐断了那枝瘦小的虞美人,花汁在指尖溢开,他递到唇边,很慢地含了一下。
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总之并不美味。
手脚都在轻微地发麻,脑子开始晕眩,白岁寒低头展开他搁在花坛边上的一封信,迷蒙的视线里,那张信纸上的笔迹落拓而鲜明:
――江空岁晚,霜余草腐,而吾庭始发数花,生意凄然。余念生岁,一无所忧,二无所盼,况而今朝乐事毁,从此久别尘世。唯欠一语与林,准待黄泉相予。又道,死犹可含笑,生尽悲不全。可知红尘既然无所挂,何妨亡命归抵九泉。一生并无所恶,并无所喜,唯有一愿,忘川河旁,得他抚额,温柔待我。
他趴在冷硬的花坛瓷砖上,觉得微薄的意识在渐渐抽离,外头舞狮的动静好像移动过去了,喧闹声消失殆尽。他在最后一刻,又忍不住想林闻起,想的心肝肺腑都在轻微地发疼,他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用尽力气把脖子上挂的祖母绿扳指勾出来,当作一种寄托,搁在脑袋边,再费劲地靠过去,用嘴唇贴住。
白岁寒这一生尝过太多的大悲大喜,临到了时,心中竟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冰冷的混乱。他的思想也摇摇欲坠,想的东西断断续续,此刻的魂魄像在哭泣颤抖。
到底世事无常,浮生难料。
他不信来世,所以只求一个九泉下的须臾温柔。
须臾便好,白岁寒从不贪心。
寂静的路上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不论是谁,索命的也好,救命的也罢,他已经听不见、也不想听见了。
白岁寒不确定地眯着眼睛,不积极抵抗的意识刹那就随着脑袋的钝痛,陷入了一片看不清摸不着的黑暗里。
恰好在这一瞬间,节日里五颜六色的烟花由四面八方冲向云霄,照亮了无数张期待此夜的笑脸。
唱歌的,拍手的,逛街搭讪的,都含着纯洁的笑脸,给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送上了新年祝福。谷蕴真收到了只教过半个月的学生的十几封祝贺信纸,开心地脸都红了。池在给他像模像样地拜年,这姑娘和苏见微穿得红彤彤的,像两个精致的瓷娃娃。
池逾在街道边上给两个小孩子买零食,等得满脸不悦,但脚步没动。不远处,谷蕴真和池在并肩看鱼缸里游动的红白锦鲤,苏见微蹲在鱼缸边上,伸着小手蠢蠢欲动地想摸,卖鱼的老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想随时阻止。
池在看了一会,笑眯眯地抚手道:“蕴真哥哥,你在我家过了年,可就是我家的人了。”
谷蕴真和她对视两秒钟,越过她的肩膀,又看到远处的池逾举着两个比脑袋还大的棉花糖,表情极为嫌弃地走过来。
“是罢。”谷蕴真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不过我不会改姓池的。”
池在瞪大圆眼睛,转过身被池逾递了一根棉花糖,她接过来,先看了看池逾,再瞄一眼谷蕴真,纳闷道:“嗯……我以为……蕴真哥哥不是比哥哥更大吗?”
池逾不明所以地搭话:“你以为什么?他是比我大几岁,怎么了?”
“…………”池在到底冰雪聪明,没有一会就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恍然大悟之后便弯起眼睛,差点笑倒。谷蕴真极为后悔自己的多嘴,急忙躲避池在的视线,要把话题带过去:“什么也没有。”
然而池大少爷鬼精鬼精的,他只和他妹妹交换了两个眼神,双方顿时达成共识。池逾勾着谷蕴真的肩膀,笑道:“哦,这个啊,你蕴真哥哥也只有年纪和眼睛比我大了。”
谷蕴真:“…………”姓池的有什么一脉相承的“捉弄谷蕴真”的爱好吗。
池在:“哥哥,我还是个纯洁少女。”
“纯洁少女笑什么笑?”池逾本来还想继续说,转念一想,池在的确年纪小,于是作罢,挥手道,“吃你的棉花糖去,问问问,哪来这么多问题。跟见微去逛吧,买了什么派人来再找我,给你结账。”
大年初一的街头分外热闹,各式各样的灯笼在不同的地点同时旋转着,吆喝的声音也含笑,现场泼墨写对子也有,扎灯笼的也有,走过小摊,听得问好与寒暄交织,一时之间,满城仿若同欢共喜。
不知道哪一户人家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音褫夺了听觉,万籁远离的那瞬间,谷蕴真主动牵了池逾的手。他们一起走到冷桥上,冻湖没有结冰,在热闹的夜里,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倒映圆月,倒映房檐黑瓦,也倒映一对对执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