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醒【CP完结+番外】(12)
他打开那面玳瑁扇子,与扇中盛装打扮的伶人相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笔蘸墨,笔走龙蛇,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扇面上题下四个大字。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一道闷雷在远方天际滚滚而震,令人心惊肉跳。
谷蕴真将镇纸压在扇子上待它晾一夜,他起身关掉窗户,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他循着记忆上了床,慢慢地阖上眼睛。
他以为会下大雨,但雷声半途而废,却又停了。
寂静间,谷蕴真坠入梦乡,做了一个亦真亦幻的梦,他梦到自己返回到不足书桌的身高,视野低矮,他奋力地踮脚,在光线昏暗的后台里往一片光里羡慕地凝望,却因为身高不足,只能看到那戏台伶人的一星衣袖。但有清越的戏词唱腔在耳边盘旋,于是他眼中转出许许多多的光亮,向往而热爱。
“傻子一样,看什么呢?”有个少年在他身后冷冷地嘲讽道。
谷蕴真一转身,便看到一身宽松素白长衫的白岁寒。他眉宇间镶着浅显的一层不耐,少年的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任谁见了都须惊艳一回。白岁寒此时应当是才被谷班主收养,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也是个营养不良的天仙美人。他正略带几分鄙视地看着谷蕴真,因这几分情绪,那过于漂亮的眉目显得尤为生动鲜活。
谷蕴真嘴巴一扁,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委屈,眼巴巴地看着他,喊:“师兄。”
白岁寒就笑了,走上前来,将还是个小孩的谷蕴真费劲地抱起来。角度与高度一变,谷蕴真便可以看到戏台上更多的画面了,他扒着白岁寒的肩头伸长脖子,没一会儿,忽然听到他师兄微带冷硬、似乎竭力想呈现温和的一句话。
他道:“且认真看,往后要由你来做台柱子的。”
来来往往、过客不绝的梨园后台里,两个孩子就那样相互依偎着,注视着、羡慕着那戏台子上正在牵动所有观众心绪的伶人。
他们那时的想法大抵如此不约而同――
“要是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
※※※※※※※※※※※※※※※※※※※※
求个评论...括弧请叫我,掉收小公主括弧哭唧唧
第10章 惊鸿碎影
第二日醒来,外头果真下起小雨。春雨果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谷蕴真撑伞出门,在路上简单吃了些早餐,到琴行时,雨势依旧痴缠,并不吓人。等授课结束,天空洒下的雨滴就变得湍急,谷蕴真撑伞在街道上小跑,他赶着去池府,有些怕误了时间。
跑出两条街,原本赶集的行人都顶着包袱进到茶楼酒馆,摆摊的小贩见势不妙也纷纷收摊打烊。街道一时空旷,只有嘈杂的雨打纸伞的声音,谷蕴真往前又跑几步,不慎一脚踏入一摊水泊,顿时水花四溅,鞋袜湿透,他懊恼地低头查看。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两道汽车喇叭声,他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才茫茫然转过身。
磅礴大雨中,刷拉拉的雨声里,池逾在一辆车的车后座上,开着窗户,喊他:“谷蕴真!上来!”那呼唤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的雨鞭抽地声响内,谷蕴真会意,收了伞兵荒马乱地上了车,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霎时万籁稍安,池逾侧身过去把车窗关上,雨声便缓缓被隔绝开来。
谷蕴真裤脚被大雨打湿,车后座便被洇染得尽是水渍,他不好意思地缩起来,尽量少造成一点污染,又擦着脸上的雨水道:“多谢。”
“顺路捎你一程而已,谢什么。”池逾起身去堆满礼盒的副座窸窸窣窣地翻了翻,找出一个盒子,他三两下拆开那看着就很昂贵的包装,扯出一条很大的柔软浴巾,丢到谷蕴真身上,笑道:“自己擦擦。”
谷蕴真捧着浴巾发怔,半晌才慢吞吞擦滴着水的头发。外头雨声轰然,池逾撑着下巴盯着他看,谷蕴真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柔软的感觉,他擦拭脸颊脖颈,唯有指尖一点嫣红的白净手指就在雪色的浴巾里时隐时现,瞧着竟似美人新浴,自有一股清新脱俗之感。
右手上那朵芙蓉也时而隐没,时而出现,好似一种隐秘的引诱,勾得别人忍不住要将它一眼览尽。
谷蕴真忽然扭头道:“你别看了。”
池逾的下巴险些从手里跌出去,他坐定上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孩,凭什么不让我看?”
“……”
谷蕴真便没法回话,只得转移话题,他从怀里拿出那把玳瑁扇子,递给池逾,说道:“我随意给你题了几个字,你要是嫌弃,就还给我,我自己用。”
池逾甩开扇子,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小篆体的文字,他定定地看了许久,不知喜怒。谷蕴真在旁边偷眼瞧他的反应,心里正暗自紧张不安。就见池逾迷惑地抬起眼睫,问道:“……这是什么字?”
谷蕴真:“…………”
他扶着额头道:“清心寡欲。”忍了忍,又问道:“你真的念过书吗?”
“我就是目不识丁,我也骄傲。”池逾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句,惋惜地抚着扇面道:“这么绝艳的一个美人儿,你怎么偏写这冷冷淡淡的几个字配他?我以为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这样的词才顶合适呢。”
谷蕴真拿毛巾的手便握紧了,他懒得理池逾那满嘴的花腔,直接问:“所以你不喜欢?”
池逾点头道:“嗯。”他说完,便明明白白地看到谷蕴真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接着便不再给他一眼,池逾便也转回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汽车到池府的时候,池在打了伞来接,此时大雨已歇,这女孩穿着修身的青色旗袍,细雨中,十分秀丽窈窕。池逾提东西下车,有家仆来帮忙,他便任人拿走,又叮嘱道:“那徕卡相机先给我搁到房间去,我待会要用的。”
几个家仆点头表示明了。池在一眼瞥见湿了衣袖与大半裤腿的谷蕴真,便道:“谷老师,你的衣服怎么湿的这么厉害呀,这样穿着容易得风寒,要不要先换下来?”她视线转向一边的池逾,微笑道:“我哥哥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便让他带你去思故渊轩换罢。”
谷蕴真捏着潮湿的衣角,抬头与池逾的目光微微一碰,他低声道:“不用那样麻烦……”
话音蓦地被截断,池逾道:“苏见微那小崽子还在书房巴巴地等你呢,索性离得近,也顺道,又不消一会儿,就走吧。”
他的话似乎无懈可击。谷蕴真便只好跟在他身后,在心里纳闷又奇怪,明明自己素来最善于拒绝别人,怎么现在倒像剪了舌头似的。
池逾的房间上次因走错他来过一次,不过只止步于门口。这回却直接进到最里间,谷蕴真随意一扫眼,便发现几尊古董,除却低调古典的装饰,这房间倒很是竹香微透,气氛怡人。池逾在衣柜前翻出几件衣服,递给谷蕴真,他伸手接过,然后就不动了。
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片刻,池逾失笑:“怎么了?”
谷蕴真十分难以启齿:“……就在这里换?”
“不然呢?”池逾的视线顿时从谷蕴真脸上滑下去,谷蕴真窘迫得不行,浑身涨红。池逾又欣赏了一回芙蓉醉酒的模样,心满意足,于是不再捉弄人,指着屏风道:“去那儿换吧。”
谷蕴真在屏风后解扣子,满心都是被戏弄的愤愤不平,他心道,明明只是个比他小七岁的小屁孩而已。正在心中诋毁池逾,那头池逾有了动静,不知道在扒拉什么,接着问他:“谷蕴真,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吗?”
没大没小,谷蕴真也是你能叫的?谷蕴真不情不愿地答:“我怎么知道?难道四月一日是你的生日?那祝你生日快乐。”
池逾坐在桌边摆弄那个相机,闻言笑了笑,又道:“我今儿去洋行收速递,这些东西都是西洋的朋友寄来给我玩儿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我说他们西方的节日也跟东西一样古怪,什么圣诞节感恩节情人节的……”
“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谷蕴真一边嘀咕,一边从屏风后转出来,身上的白衬衫扣子扣到一半,正在继续往上扣,白得扎眼的皮肤轮廓露了一点出来。
池逾又用车上那种叫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看他,谷蕴真先前说过,他也不听,索性无视,正待走过去。池逾却举起相机,对着他便是“咔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