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钟摆(30)
邵琰自嘲地笑一声,那笑听上去能苦进人的心里:“但是我自私又自大,为了在感情里过得体面,竟然没有向你表现出分毫。难怪你要分手,都是我自作自受。”
十里恩始终清浅地呼吸着,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邵琰终于抬头看向他,说:“你让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其实应该是……”他顿了顿,抿一抿唇,竟哽咽一声:“应该是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邵琰的声音发紧,一字一句似带着剜骨的痛楚,终是开口道:“对不起,恩恩,过去七年的那个邵琰配不上你,你向前走吧,不要再回头了。”
十里恩绞在一起的手指竟控制不住痉挛一下。他眨眨眼,与邵琰对视:“……什么?”
邵琰眼睛里布满血丝,握紧的拳头和手臂上的青筋统统显示着他此时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我说,你想出国就出国吧,去走本应该走的路。”
邵琰不愿也不敢再与十里恩对视,怕多看一秒就舍不得。他低下头,说完最后一句:“不用再在你的人生里考虑到我。”
“……”
十里恩迟钝地将邵琰的话在脑海里整理完一遍又一遍。
“你的意思是……同意分手?”
邵琰手背上的青筋快要爆开,致使肩膀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尝试着说出“同意”二字,喉咙却被封印般发不出声音。
十里恩当作是他的默认,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他从地毯上站起身,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抹了一下,抹下一手的湿润。
“那……我先走了。”
十里恩进房间脱掉睡衣,换上衣服,又看一眼墙壁上的油画,眼前浮现出几年前邵琰给他装上去时的画面。那时候邵琰说:“这么大个物件,也能算作固定资产,以后你想跑的时候看看它,就舍不得了。”
出门之前,邵琰的身体如僵硬一般,还像刚才那样坐着。
十里恩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嘱咐最后一句:“以后少加班少熬夜,感冒了就吃药打针别硬抗,身体要紧……”
邵琰依然一动不动。
十里恩将衣服裹紧,准备好迎接外面世界的刺骨寒风。
“我走了,再见。”
*
邵琰几乎与外界失联了一天一夜,就在胡子旭和高宇急得差点报警时,他才现身工作室。
高宇和李箐挨个给他汇报这两天的工作,眼睛不时打量他一下。
他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处理起工作来果决又麻利,只是经常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出错。
有好几次李箐都发现他连签字的日期都会写错,经常把今天记成昨天或者明天。
如今的每一天于他而言就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胡子旭来工作室找过他一回,见他这副模样,也什么都不敢问。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比以前更加沉默,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乌云。
时针指向零点,整栋写字楼就一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邵琰边看文件边摸到一旁的咖啡杯,拿起来一看,已经见底。他捏捏眉心,关上文件,准备去里间休息——自从十里恩走后,他没再回过家。
这时,手机亮了,邵琰看了眼,是秦佳茵发来的消息。
他点开,整个人便像被点穴般定在原地。
秦佳茵:恩恩今早八点的飞机,你要不要去送送?
邵琰紧紧握着手机,好像这样做就能抓住什么一样。
许久,他一手撑到桌面上,以此稳住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
慌乱间,碰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邵琰循声看去,已经落灰的戒指盒被砸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转了好几圈,安静地躺到桌角处。
邵琰缓缓蹲下身,将戒指捡起,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将它按到心口处。
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忍了这么久的眼泪一颗颗砸到地板上。
这一晚,邵琰回到家里,几乎将一冰箱的酒喝空。早晨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一片狼藉。
他抱着画板躺在画室里,手边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十里恩好久之前画的素描。
邵琰从地上撑起身,打开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发现壁纸已经被设置成十里恩扮紫霞仙子的照片。
邵琰忽然咧开嘴角。
“你说不能让别人看见,设成壁纸是不是又要生气了?”
与此同时,是窗外飞机划破云霄的声音。
手机上的时间跳为8:08。
第二十八章
十里恩没想到,他在出国之前还能见宁壑一面。
宁壑来接宁竹回家过年,得知十里恩出国的事情。
“我以为你不会走了。”宁壑说:“竹子告诉我,你和他很有可能复合。”
十里恩毫不惊讶宁竹会和宁壑说这些。
“镜子碎了拼在一起也会有裂缝。”
“碎了吗?”宁壑耸肩:“在我看来,并没有碎过。”
十里恩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
“你也知道,我之前想追你。可是后来放弃了,知道为什么吗?”
事到如今,宁壑这样坦白出来已经不会叫人尴尬。十里恩疑惑地皱一皱眉。
“因为你们两个的眼里除了对方没有别人。”宁壑笑了笑,带着调侃:“我倒是想插一脚,连腿都伸不进去。”
十里恩也淡淡一笑,不做评价。
宁壑问:“真的想好了吗?”
十里恩停顿片刻,没有回答,只是说:“他让我去走自己的路,我也想自私一次,这回谁也不要考虑了。”
其他的,就看他还愿不愿意追上我。
*
邵琰的工作室在除夕前一天放了年假,和胡子旭约好一起回家。
在机场碰面时,胡子旭发现他比上次瘦了太多,五官显得愈发锋利起来。
就算不问也能猜出七八分,等上飞机后胡子旭才咂摸着开口。
“你这副模样回家,指不定要让叔叔多担心。”
邵琰没有接话,眼睛盯着书,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回去扫墓那次,都给叔叔说了吧?”胡子旭问。
邵琰颔首。胡子旭见状,尝试活跃气氛:“这下好,叔叔跟我爸终于同病相怜了,过完年,俩人得合起伙来逼相亲。”
话落,该活跃的气氛没活跃起来,邵琰反倒面色更沉,胡子旭立刻闭嘴噤声。
许久过去,邵琰淡淡开口:“我说过,不会再找任何人。”
胡子旭撇他一眼,想憋没憋住,转过身子问他:“不是,我就挺想不明白的,你俩谁也离不开谁,怎么能闹这么大别扭?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离不开我?”邵琰觉得听到了好笑的事,垂下眼,低声道:“他讨厌我。”
胡子旭不敢相信:“你这就有点儿多愁善感了啊!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喝醉那回,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立马就赶过来了,抱着你又是安慰又是喂水的,这叫讨厌?怎么没有人来讨厌讨厌我?”
想起那晚被喂一嘴的狗粮,胡子旭又露出嫌弃的表情。岂料抬眼就对上一道不知是惊是喜的目光。
“什么?”
“不相信啊?”胡子旭又说:“后来我让他留下来照顾你一夜,他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别说,十里恩这性格真是好……”
胡子旭说到一半,忍不住感叹。
邵琰将书合上放到一边,沉吟半晌:“你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要不是你那晚还在借酒消愁,看他那着急的样子,我以为你俩已经和好了呢!”
“……”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飞得太高,邵琰一时竟感觉头晕目眩,有些缺氧。
他喝醉那次是和十里恩才吵完架,对方说出那么狠心的话之后,竟然还会在自己意识不清时留下来照顾自己。
“他不讨厌我?”邵琰发神经一样自言自语:“他放不下我……”
心中五味杂陈,胸腔起伏得厉害,一遍一遍地深呼吸。
想立刻见到十里恩的冲动犹如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向外涌出。
等飞机一落地,便立马联系高宇。
“马上查十里恩公司与法国哪些公司有合作,明早之前交给我。另外,”邵琰走到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云间逐渐挂起的月亮:“给我订最近一趟飞巴黎的机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