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钟摆(29)
十里恩坐在床上,怔怔地对着手机屏幕,忽然一个翻身,将头钻到枕头底下不动弹了。
手机被扔在一边还发着亮,两张照片下的一条消息写着: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紫霞仙子。
*
年会上,他们的节目进行的并不顺利。十里恩那套繁杂的长裙,让他一上台就差点摔个狗啃屎。后面华哥忘记台词,导致最后两分钟全场人临场发挥,都在瞎掰。
好在年会就是图个乐子,开心就好,不过十里恩今晚才知道,昨天让邵琰别把照片给别人看是多此一举。等他下台,拿手机一看,公司群朋友圈已经全是他的照片。
十里恩换好衣服,胡乱卸妆,有点郁闷:“我帅气的照片没有流传出去,居然靠女装在公司出名。”
话音刚落,粥粥发出一阵爆笑:“恩恩!我一个大学同学看到我的朋友圈,居然来找我要你的微信!”说完,继续拍桌子捧腹。
“……”
十里恩无力地靠在椅子里,三两下终于卸好妆,赶紧逃离这个是非地,溜到外面吃饭去了。
哪想今天同部门的人一个接一个过来给他敬酒,打趣他,虽然都是夸他好看的话,但十里恩根本无福消受。
喝到后来,已经头脑昏沉,他本就酒量奇差,更别说像今晚这样喝。
迷迷糊糊地让宁竹打掩护,脚下发软地往洗手间跑,结果刚出宴会厅,身体一歪,就靠在走廊的墙上站不稳了。
邵琰赶来的时候,十里恩正在酒店大厅里发酒疯,抓着宁竹问:“我漂亮吗?我有这么漂亮吗?你为什么让我演紫霞仙子啊……”
边说边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弄得宁竹粥粥华哥三人不停给前台工作人员道歉。
邵琰见十里恩这副模样,就知道今晚是真没少喝。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他边走近边对另外三人说:“你们先走吧,我送他回去就行。”
华哥和粥粥以为邵琰只是十里恩的朋友,还犹豫要不要一起留下来帮忙,被宁竹拼命使眼色拉走。
邵琰蹲到十里恩面前,抬起他的下巴,问他:“背还是抱?”
十里恩与他对视,泪眼汪汪的,反应又迟钝,好半晌才软绵绵地握住邵琰抬他下巴的手,一垂头,用脸蹭了蹭。
邵琰手指一紧,对方嘴里依旧不停唠叨:“我为什么这么漂亮……”
邵琰松开他的下巴,一手环肩一手穿过膝弯,二话不说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十里恩瞬间双脚悬空,吓得赶紧去搂邵琰的脖子,嘴一瘪,又哭起来:“你干嘛啊……我怎么起飞了?!不要飞!让我降落!快点降落……”
整个酒店的人纷纷侧目,邵琰目不斜视,几步将十里恩抱到车前,塞进车子后座。
就在他要退出去时,十里恩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又干什……”
邵琰话音顿住,十里恩睁大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陡然凑近。
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两人就隔着分毫距离干瞪眼,弄得邵琰心里直痒,正要自己凑过去,一声抽泣在耳边响起。
“你好帅……你怎么这么帅啊?我为什么不能长成你这样啊……”
十里恩委屈死了,一头栽进邵琰怀里,开始嚎啕大哭:“我也想变帅……我不要漂亮……不要可爱……”
第二十七章
邵琰将十里恩带到之前他们两人住的房子里,十里恩在车里发完一路的酒疯,估计是实在没了力气,最后邵琰将他抱下车放上床时都不打不闹。
直到给他擦完脸,他才又爬起来,痴痴地扯邵琰的耳朵,奈何全身虚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邵琰抓他的手腕,无奈地问:“闹够了吗?你还不累啊?”
十里恩嘟着嘴,声音依然带着哭腔:“我讨厌你……”
邵琰低下头,视线与他对齐:“刚才说我帅,现在又讨厌我?”
他一说,十里恩更伤心:“又帅又讨厌……讨厌死了……”
邵琰只当他在说胡话,将他搂起来,要给他脱衣服擦身体。
十里恩像个任人摆弄的娃娃,身体很乖顺,就是嘴里不停重复“讨厌你”的话。
邵琰把他厚重的外套脱掉,又脱毛衣,脱到还剩最后一件T恤时,被十里恩揉了把头发。
邵琰抬头,就听见十里恩嘟嘟囔囔的:“学长……你为什么要骗我?”
学长是十里恩上大学才认识邵琰时对他的称呼,后来就连名带姓地叫了。
十里恩揉完头发,又捧起邵琰的脸,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枕头上,磕磕绊绊地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又不对我好……骗我喜欢上你……你,你就不喜欢我了……”
十里恩说到后面,抽抽噎噎地快要喘不过气。
邵琰看他的样子,心疼得没办法,将他的手握紧放在唇边:“胡说什么?谁骗你?谁不喜欢你?”
“学长!”十里恩突然像个小孩一样,放声大哭道:“学长骗我!学长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还骗我……”
他边哭边摇头:“我不要和他在一起了……我不要喜欢他了……”
邵琰心神巨震,顿时五脏六腑如同刀搅一般。他将十里恩抱住,告诉他:“我喜欢你,恩恩。学长从和你在一起就一直喜欢你。”
“你骗我!”十里恩还是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十里恩根本听不进去,不断重复:“你骗我……我不要喜欢你了……”
邵琰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喉头发涩,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知道十里恩这些年是怎样看待他们这段感情了。原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单方面的喜欢,单方面的奔赴。
这么多年,从没有收到过那份该得的爱意。最终心灰意冷,选择离开。
在没有回应的爱情里浸泡太久,即便如今听到回应的声音,那声音也失真一般,令他不敢再相信。
自己如今说再多都无用,但这一切恰恰都是自己酿成的。
邵琰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后悔过。
他怎么还有资格让十里恩再回头看看自己,过去的七年在对方心里是一块疤,而那块疤就是自己烙上去的。
他的恍然大悟伴随着的是万箭穿心的痛楚。
十里恩终于睡下,邵琰在阳台上抽烟,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十里恩从床上昏昏沉沉爬起来,入眼是一副占据半面墙的油画。房间的格局令他恍惚,有一瞬间竟以为过去分手的半年只是场梦而已。
他揉揉不太清醒的脑袋,下床朝外走,推开房门,呛人的烟味充斥整个客厅,十里恩忍不住咳嗽两声。
邵琰在阳台上回头,指了指茶几上的早餐和醒酒茶:“还是热的。”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望过来的眼神让人无法不关切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邵琰转回身,没说话,等抽完手里剩下的半根烟才进客厅。
气氛有些无法明说的沉闷和紧张。十里恩使劲回忆昨晚发生的事,越想脑袋越疼,索性放弃,假装不在意。
“今天工作室没事吗?”他抬头看了眼挂钟,没话找话:“都快十点了。”
虽然是周六,但往年年末时邵琰都基本无休,十里恩觉得挺奇怪的,边吸豆浆边说:“你最近都很闲的样子,工作室提前放年假了?”
邵琰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双臂搭在膝上,低头垂着眼。
十里恩坐在地毯上从纸袋里挑小馒头吃,半天没听见回应,转头便看见他这副模样。
“我以前一直都很忙吧?”
突然,邵琰开口,通宵之后的嗓音沙哑又干涩。
十里恩咬一口馒头,疑惑地抬头。
邵琰还是只垂眼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说:“忙得腾不出时间陪你过节,连你的毕业典礼也不去参加,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有时候一连好几天见不到面,也从不告诉你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十里恩默默放下手里的早餐,手指缓慢地移到腿上,绞在一起。
他听见邵琰说:“其实每一次我加班到深夜,都在等你的电话。每一次过节之前都会提前很久给你挑选礼物。每一次只要你和朋友出去聚会,我都会一晚上心不在焉。”
“你问我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清闲。事实上,这一个月来我所做所说的,是这七年来我一直想做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