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当年不知他们去了多少家市场的肉铺,才偷来那么多剁肉刀。
被砍到的那个混混名为陈金山。当时是初一的。和他一起被砍到的还有一个一中的混混,叫黄昌民。他们一齐被砍的原因是在体育中心对面沙地上的室内旱冰场上的相撞。陈金山初学溜冰,撞到了另外一个初学者黄昌民。血气过盛的二人推搡之余,干扰了旱冰场上的通畅度,导致正在练习后空翻的某个四中混混摔折了右腿。再后来,二人一同被肉刀砍了。
谢敏去医院看望陈金山时,后者正在听新买的walkman,当年的walkman是那种很厚的,陈金山听的是aiwa的,龙岩似乎并没有卖,后来才听他说那是他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他听得很兴奋的样子,没有发现谢敏出现。当谢敏拍拍他肩膀时,他才睁开眼睛,一见是谢敏,呆了几秒开始慌神,试图爬起来行跪拜礼的样子,被谢敏按下了。
因为他是一年级的,平常很少有机会接近谢敏。这个时候也没料到谢敏会来探他,可能觉得自己闯了祸,诚惶诚恐地。
谢敏问他伤口的事,他不好意思地说:“切了个口,就五六公分,不长。”
那并不是不长的伤口。
当时旁边有个老护士在给另外一床的病人换点滴,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说:“长是不长,就是深得很,再深一点,就穿个窟窿到肺里去了,气都跑光了,看你不死才怪。你们这些小年轻不学好,整天学流氓打架,都不知你们爸爸妈妈怎么想的。”
陈金山在那儿傻笑。
谢敏决定说服四中的混混放弃肉刀这种武器,再怎么说,这种东西对没有武器在手的对手来说,也太危险了。
四中和二中的决斗定在四月初。四月的天,已经变得温暖了。春天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来临了。毛衣这种东西,已经穿不住了。白天披着外套时,还会嫌太暖和,把手上的袖子挽起来。街道两旁自新叶之间掉落的旧叶也落得差不多了,路上已经不再有那种一天就能堆积起来的落叶了。如果是不刮风的日子,温暖也是这样渐渐伴着潮湿来的。但是天空却常常是盖着云层的,时常地,会有那么细小的春雨,那个时候,又会稍微变得有些寒。
清明节那一天,学校按年年的惯例,让老师带着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从幼儿园到初中,每年的清明,所有学校的学生都会到虎岭山上的烈士陵园去,在那个花岗岩的烈士纪念碑前排着长长的队默哀,再由几个学生干部献上花圈。由于学生太多了,导致那个有着四面的烈士纪念碑每一面浮雕前的松柏林间路都站满了学生。那个队伍可以沿着那些路一直延续到烈士陵园的门口。每一批学生都要切实地站在纪念碑跟前默哀,所以从门口移动到纪念碑前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
谢敏能够记得那次决斗的准确时间,就是因为那天下午从烈士陵园回来后,在家里吃过晚饭,在阿嬷等到约她去听山歌的黄娜婆婆来了之后,他就出门去了挺秀桥。
他的手下在他去到后不久,也到了。
挺秀桥在溪南小学外面,是一座三叉桥。三个桥身分别通向龙津河的三岸——之所以有三岸,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是小溪汇入龙津河的地点。一个桥头通向溪南小学,一个桥头通向市政府斜对面的七层宝塔边上,另外一个桥头通向外经大厦外的河岸。三岸种植着不同的植物。七层宝塔外的人行道种着一行高大的法国梧桐,似乎已经是很多年的老树了,秋冬时会长出那种毛刺刺的果子,还会掉到自行车道上。外经门口恰在两河汇合的中央,角形的堤岸种植着枝条长长的垂柳,柳枝可以垂到河面。溪南小学门口的河堤是一片平缓的草地,用不同色的草拼成堤岸的景观。
到了夜里,挺秀桥上有白色的路灯,桥下的河岸有黄色的路灯。
那些路灯在温暖的春天夜里,格外温暖。
那天晚上,虽然有很多路灯,遗憾的是没有月亮。那时不过是农历的初五初六,月亮已经下山了。
当年的大规模混混干架,是有定时间地点,要做好准备的。当谢敏他们来到外经大厦外的那个桥头时,四中的已经占据了溪南小学那一处的桥头。而在七层宝塔那边的桥头,也站了一行人。谢敏看过去时,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
一中的怎么也来了?谢敏看到那边的十几个人中有卢圣春和刘毅。那两个人也是住北门的,小时候也是连蕊手下的鼻涕党,上了中学后由于在不同学校,就比较少来往了。他们比他低了一届。
不过这件事本来和一中的也有关系。听说他们那里的黄昌民伤得比陈金山还要重,手指差点砍断了,似乎是接续了,但是听说是致残了。
可能一中也向四中发出挑战,四中的嫌麻烦,想一次解决过,于是就约在了这个地方,同一个时间。谢敏有些明白四中的心理,其实这件事追究起来还是因为陈金山撞了黄昌民,一中的挑不挑二中还是一个问题,把他们都摆在这儿,说不定会产生很微妙的效果。
而四中仗着肉刀,还是有恃无恐的。也许对二中谢敏的大名还会有些忌惮,但应该是完全不把一中放眼里的。毕竟一中的老大换人后,还没出来闹事过。
四中来了二十多个人,谢敏的身后跟着十个人,一中那里也就十几个。在谢敏想着上述的内容时,身后的赵明辉很兴奋的说:“老大,一中的是不是来帮我们的?”
谢敏一愣。这个赵明辉还真是乐观啊。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依谢敏之见,不管三方谁先动谁,另外一边假如按兵不动,就能收渔人之利。至少他是这样打算的。
这种年龄的干架,大都是血气冲昏头脑。这个年龄的他们,大多最怕听见的一句话是:你胆子小了吧?
谢敏之所以会成为龙岩之鬼,在于他不怕听见这句话。
他等得起。他有耐性。
四中的人显然是没有耐性的。四中的老大看来也不是头脑派。在一中二中的久久站在桥头没动静之后,四中那边开始有些躁动。接下来就是一群人在路灯下挥着剁肉刀冲上三叉桥。
也许是那个样子确实有些吓人,一中那边也开始骚动。在那个看起来像老大的人举起手打算让身后的人上时,他的手被身旁一个人按住了。
谢敏的视力是2.0,当时的路灯也很亮。桥头虽然离得远,他却全看见了。
在这种时候,不管是害怕还是慌乱,为了掩饰这些,做老大的通常会无意识地叫后面的人上,反正是迟早要打的架,已经不能先发制人了,至少不要落后太多。还有就是,大家一起上,感觉上要安全很多。
但是实际上,以现在的形势看,四中的目标到底是哪一边还不是很清楚,一中的要是上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先送上去做对手。另外,冲太猛的话,要是在桥中心两方混战,第三方就算有意帮手,也帮不上忙。
如果一中阵营中有人在这个时候能够想到这些,这个人到底是谁,谢敏还是十分好奇的。
他不认为一般的初中生可以在这种时候还这么镇定。
至少那个看起来像是老大的人,并没有那么镇定。
在一中和二中都没有受到挑拨,而持续按兵不动时,四中的混混在杀到桥中心开始混乱了。但是既然已经冲出来,那就没有再退回去的理由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混混们就算不明白这个道理,面子上还是很要紧的。不能退,退了就会被人看扁了。
正是由于如此,四中混混开始分作两股,一部分冲向一中,一部分冲向二中。估计这也是他们老大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因为冲向一边的话,后方极有可能被夹击,还不如保证自己的后方。前锋的话,反正有武器,估计很快也能收拾掉一中的,再回来一起打二中的。
冲向一中的人因此也比较多。
谢敏回过头,对赵明辉说:“你们先到桥下去,随时准备接应我。”
赵明辉于是便带着剩余的九人乖乖下了桥头。其实他很明白老大的意思,就是不要站太近妨碍到我了。只是老大一向文明又客气,不会说这种伤他们自尊的话。虽然他们确实是很肉脚,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给老大当背景,充充场面,壮壮声势。当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老大是不可能会输的,他们也安全得很。
八个人。由于忌惮谢敏的名头,只有八个挥着肉刀的人冲了过来。
谢敏站在桥头的阶梯下,那些人要想攻击到他,势必要先下阶梯,那个时候,破绽是很多的,甚至不需要刻意去防那把高高举在空中的肉刀,只要侧下身子,朝左手下的腰或者胁部踢去就可以。
如果是两个人同时冲来,只需要踢开一个的手腕,卡住另外一个的颈脖,把两个摔在一起就可以了。
拿着不太会用的肉刀,通常除了那只拿刀的手需要注意外,其他地方的防守都是空虚的。
谢敏的拳不敢出太重,攻击部位不敢太重点。被他攻击到的人,会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是不会昏过去,不会内出血——谢敏暂时还不想坐牢。
八把肉刀被排在地上。所谓的小弟们的接应,就是用绳子把被打趴的四中混混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