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折腾,商应容一声都不吭,关凌久病成医,跟医生从头到尾都能参与讨论,讨论完,他也被拉去做了上检查,所以加去的路上关凌拉长了个脸,觉得商应容不识好歹,但回过头一想,想想这也是商应容关心他,於是一下车,就把不悦抛到脑後了。
人就是这样,上了年纪,总是有足够的聪明记著好的,忘记坏的。
关凌是个擅长忍耐的人,一般而言,他难受的时候是谁也看不出的。
商应容看了他这麽些年,总比一般人要了解关凌得多,关凌在床上多翻个身,他也能判断出关凌的身体状况来。
所以关凌这天晚上仅翻了两个身,他就开了灯,用调理精油给关凌的後背按摩了大半夜,直到关凌再次睡著。
关凌以前受过的枪伤在早些年没什麽太大的影响,只是现在身体一垮下,反噬就来了,时不时地就会抽疼一下,让人睡不著觉。
他当然不可能是个跟别人诉苦的人,商应容这点到是帮了他挺大的忙,要知道按他现在的身体仅仅耗一个晚上人就会萎靡得不成样。
关凌当然没想过商应容老了之後对他的作用这麽大,有时他想想过往,也有些发愣,觉得他和商应容全都是奇葩,居然就真的这麽耗了一辈子,其中痛苦无数,欢愉其实真没有多少。
还好老了,两人身上全没了锐气,不再刺伤对方,相处起来也还真是如鱼得水,而也只有到这时候才看出了他们认识了大半辈子的好处来,至少,这世上还真的不会有别人比他们彼此更明白对方是个什麽样的人,他们能揣测出对方真正的心思,彼此之间的生活习惯和规律更是熟之又熟,可以说他们的身体和灵魂磨和了大半辈子,早在不知不觉间,彼此早就习惯成了自然了。
第二十章 完
关凌身体不如以前後,就不太常往外走动了。
这一年入了冬,他就送走了三个比他还年轻些的朋友,当真是世事无常,这几个看著比他要健康些,说没了就一下子就没了。
他对生死倒是看得穿,觉得如果连注意了都多活不了几年,说明是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所以倒淡然。
只是商氏父子对此有些焦虑,请了医生每天都要检查下他的身体,现下已经是不许抽烟喝酒不算,连吃什麽都有所限制。
关凌被他们搞得生不如死,时时撺掇何暖阳跟他站在同一阵容,可惜的是,李庆是个怕死的,他怕自己死,更怕何暖阳死,用起商家请来的名医起来最顺手,早晚都要叫去给何暖阳量量血压什麽的,但凡何暖阳咳个小嗽,也跟天都要塌了似的,盯何暖阳盯得简直就是步步不离。
经过多时,关凌看何暖阳现在也是个受苦的,除了叹息一声,他也就不跟李庆作对了。
怕死的老头其实挺可怜的。
人啊,哪争得过岁月。
该走的那天总是会走的。
到时候,他们俩之间剩下的那个不定怎麽可怜呢。
有天关凌在阳光房睡得糊涂起来,身边坐著的是商凌,他们随口聊了一些公司的事,然後聊到商应容身上,关凌就迷糊著随意说了句:“你爸看著年轻,以後我走了,你何叔是要带著李庆走的,到时候你帮著他找个伴,省得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公司和你抢事干。”
商凌听了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就坐在那一动不动。
关凌也是随口那麽一说,他也不可能给商应容安排什麽剩下的人生,说完就忘,继续另一个话题。
商凌发怔了好一会,更怔忡的,其实是门口给关凌端水果过来的商应容。
知道关凌已经不在乎他的感情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那种难受的感觉岂是三言两语能表述的。
这年过年,关凌是跟著何家姐弟过的,老姐姐近年来耳朵不太好用,腿脚也不利索了,但照顾他们的心还是跟以前一样,吃起饭来老住他们碗里默不吭声地夹菜,要是对上谁看她的眼神,温婉地笑一笑,大家闺秀的气质哪怕到年老也没改变丝毫。
年过完没多久,何暖月就去了,是躺在她丈夫旁边安静地没了呼吸去的,走得很安静。
入葬那天,何暖阳哭得几度昏厥,关凌帮著李庆扶著他,那天也叹了一天的气。
家姐走後,何暖阳好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何鑫想接他们过去亲自照顾,但何暖阳还是拒绝了,说著这里还有你凌舅舅,用不了那麽麻烦。
关凌是想和何暖阳住的,他朋友良多,但当至亲的,也就何暖阳和李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