怹:读音同“摊”,北京土语中“他”的敬称,用于称呼尊敬的长辈,在京剧梨园届常用。
☆、传承者
雷宇见傅晨上台,也忍不住浮起笑意。同一部作品极少会有两个演员同时获奖,柳砚书对于自己的竞争压力又小了很多。
“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公布提名名单,雷宇和柳砚书赫然在列。
柳砚书和雷宇之前都获过其他各大奖项,已经不能算作“新人”,他们要争夺便是这个最重头戏的“主角奖”。
主持人从台侧请出主角奖的颁奖嘉宾。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棍来到话筒架前。
柳砚书几乎坐不住,台上那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竟是曾经在戏校附中任教的李老先生。
随着急促的鼓点与高昂的音乐,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郑重宣布本届白玉兰主角奖获奖名单。
老先生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将手卡凑在厚厚的眼镜片前念道:“他自幼学习老生,文武兼备能力均衡。他的扮相英俊儒雅,台风稳重大气,唱腔刚柔相济,嗓音甜润清朗。他还善于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特点,在传统戏与新编戏的舞台上均有不俗表现。他就是……”
离了课堂李老先生褪去了严厉的教师姿态,表情显得轻松和蔼许多,竟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哟,这不是我学生么。”
台下大哗。雷宇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关子卖足了,老先生缓缓露出笑意:
“沪市京剧院,柳砚书。”
主持人立刻接话道:“恭喜!有请获奖者上台领奖!”
雷宇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回座椅上。他竟然还是没比过柳少爷。
柳砚书有些拘谨的上台,从李老先生手中接过奖杯,朝台下深深的鞠一躬。
接过话筒,柳砚书第一句便是:“感谢台上的各位同僚,以及台下的观众,还有我的师弟傅晨。”
主持人非常热情的向他提问:“我们都知道,您是柳家第五代嫡传,请问您认为这和本次获奖有什么关系吗?”
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便收不住,终于有个吐露心声的机会,柳砚书的眼里泛起水光,一些埋在心底多年的话也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实际上身为柳家人,我一直如履薄冰。被光环所笼罩,就必须要背负这份使命。做得好是我应该的,但要是做得不够好,就是给整个柳家丢脸。我更怕大家给予我的关注和肯定都是因为我的家族名号,我的父亲我的爷爷,而不是因为我柳砚书真正配得上。起点已经太高了,我只能逼着自己加倍努力。有时候都忍不住钻进牛角尖,甚至大逆不道的想,如果我没有出身在柳家,境遇是否会大不相同?”
柳砚书握住话筒的手指紧了紧:“我想凭着自己的实力唱出名堂。多希望观众们眼中,站在台上的不是忝列门墙的柳家第五代,而是一个实至名归的普通京剧演员。”
“但我仍然庆幸自己生在柳家,能够有资格将这个流派传承下去。今后我也将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让自己更配得上大家的喜爱。”
一席话说完,掌声久久不歇,雷宇却沉默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柳砚书竟然这么抵触家族的光环。他以为像柳少爷这种起跑线就比别人强出一大截的天之骄子,一直都是窃喜着的。
雷宇心底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愿承认的嫉妒和自卑。他曾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显赫的出身……那该多好?那能省下多少辛酸和汗水?那能多么轻松的获得鲜花和掌声?
可柳砚书却希望自己不姓柳。
这些年他不愿意登上各大晚会,仅仅只是因为不想借着柳家的荣耀追名逐利。柳砚书坚守着自己心中的那身傲骨与清高,选择韬光养晦,一鸣惊人。
反观自己,为了那些浮名,又究竟丢了多少东西?学校里老师的教诲,自己还记得多少?频繁的参加晚会和节目,又耽误了多少练功的时间?自己这些年在艺术上的造诣又精进了多少?
雷宇低下头。
离场的时候,傅晨和柳砚书被追上来的身影拦住。雷宇快步上前,直直面上柳砚书。
柳砚书有些讶异,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位曾经的同学。
“……恭喜你。”雷宇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憋出三个字。
柳砚书礼貌的笑:“谢谢。”
雷宇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我是来道歉的。”
他的举动完全出乎柳砚书的意料。
或许在今天之前,连雷宇自己都不会想到,他会有向柳砚书低头的一天。然而现在他确确实实正为十年前的下作手段而弯腰致歉。
柳砚书笑得风轻云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