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傅晨脑子里就两个字,好听。
这出《算粮》也是《红鬃烈马》里的一折,情节紧接着昨天演的《武家坡》。剧情讲的是王允丞相寿辰,王宝钏带着薛平贵来贺寿。当年薛平贵就是被二姐夫魏虎谋害才流落西凉,这十八年来的粮饷也全被他吞下,小夫妻这就是来算帐的。
朱团长也是唱老生的,这场扮王宝钏他爹王允。他问傅晨这戏熟不熟,傅晨哪敢摇头,忙说:“特别熟,滚瓜烂熟。”
朱团长闻言很是高兴,大手一挥:“人都来齐了,开始响排!”
乐队老师们立马进入备战状态,各个演员也到后台集合,各部门立马放下手头闲事各司其职。动作之迅速,令傅晨不禁感叹大剧团就是不一样。
王允家三个女儿,王宝钏的两个姐姐都由本地部队里的文艺兵扮演,傅晨站在英姿飒爽的兵姐姐旁边,显得独树一帜。
姐姐们携着丈夫双双向父亲行礼,等轮到孤身一人的王宝钏时,魏虎凑上前欲逗弄她一番。只是眼下没有扮上行头,那位花脸演员一对上傅晨的脸就憋不住笑了,眼前分明是个大男人么。
还好苏龙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响排继续进行下去。
王宝钏提出要算丈夫粮饷,魏虎坚称薛平贵已死,三姐回转寒窑叫来丈夫当面对质。傅晨低头下场,刚好遇上台侧候场的柳砚书。
台前还在讨论薛平贵生死问题,这厢柳砚书已经闷帘开嗓:【有劳三姐一声唤——】
不需要示意,等话音一落傅晨就知道自己该上场了,抬手翻转两下,招出身后的柳砚书,两人先后在堂前落座。
魏虎一看真是薛平贵本人到来,心中惶恐,便想着上前赔个礼化解恩怨。只见他一通张牙舞爪,搔首弄姿,操着他那口怪味方言道:“先行!平贵~啊哈哈哈哈哈哈!不知先行还朝,本帅未曾与你接风洗尘,我这厢赔礼了!”
柳砚书闻言,一抖折扇,打了个背躬。折扇掩面,偷偷给王宝钏递了个眼神。傅晨那边也暗地摇手示意,心照不宣。
魏虎见薛平贵没有反应,以为他未曾听见,又是一通龇牙咧嘴,装模作样的给薛平贵赔礼。
柳砚书又是一个背躬,盈满笑意的桃花眼远远望过来,傅晨稳稳当当的接住,再示意。夫妻脑电波交流完毕,薛平贵依旧装聋作哑。
两人默契无间,一来一回满满都是戏。
魏虎终于怒了:“你住了吧!本帅与你赔礼,你坐在一旁佯佯不睬是何道理!”
柳砚书手腕一翻,折扇啪的一声收入掌心,再以扇为指朝魏虎一点,大喝一声:“魏虎!快将一十八载的粮饷,算还与我!”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说不尽的潇洒俊逸。
薛平贵与魏虎两人要上朝面圣,王允苏龙等人紧随其后,众人退场,这折戏就算是完了。
“好!大家辛苦了!”朱团长带头鼓掌,高声朝乐池道。
休息时间傅晨有点渴,便随口问了问身旁的兵姐姐饮水机在哪儿。跟着好心带路的兵姐姐拐进休息室,刚好碰见柳砚书拿着瓷杯一饮而尽。
柳砚书喝完把自己杯子放在饮水机旁边的柜子上,一回头撞上傅晨有点灼热的视线。
幸好戴了眼镜,看不清一闪即逝的慌乱。柳砚书绷着嘴唇,朝二位点头示意,与傅晨擦肩而过。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兵姐姐趁机问傅晨:“听说他来头很大?”
“……算是吧。”
“那他脾气肯定很差吧?”她一脸好奇的追问。
傅晨很坚定的摇头:“不,他很好的。”
说完像是怕谁不相信似的,又加一句:“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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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仍然是七点正式开演,这次傅晨有了充足的化妆时间。冬天贴片子真真是种煎熬,把冰凉凉黏糊糊的大绺往脸上贴,没点勇气都受不住。他早早的就把自己收拾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上场。
王宝钏在这出戏里终于不用全场都穿着那身寒酸朴素的青褶子,回了娘家就可以穿金戴银改头换面了。
那两位文工团的兵姐姐都是业余的,这次能上场也是为了体现军民一家亲,对化妆勒头并不很在行。都求到了傅晨面前,他也只好拿起油彩帮她们涂脂抹粉。
柳砚书也在单人化妆间里装扮完毕,由箱倌伺候着换好戏服戴上盔头,在镜子前不急着戴髯口,转身去饮水机前泡茶喝。
上台之前喝茶润嗓,这是柳少爷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的青花白瓷杯里已经被倒上了一杯绿茶。入口一试,不烫口的温热,不苦涩的清醇。
柳砚书盯着这杯茶,突然觉得心口被缠上了丝丝缕缕的细线,收缩之间,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