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一个戏曲演员来说简直是极大的耻辱,傅晨耳边响起一阵比一阵高的掌声,每一下都像抽在自己脸上,啪啪作响。
剧院里空调开得很足,甚至有点冷,傅晨从头皮一路凉到脚尖。
评委们眼看着这位小选手转身冲下台,一去不返。
柳砚书在另一侧,傅晨一闪就没了影,只好回后台追。
找遍各个休息室化妆间都找不到人,柳砚书心急如焚,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主持人及时上来控场,让下一位选手上台。好在没有耽误进程,比赛仍在继续。
已经没心思管什么破比赛了,前头唱什么也不听了,柳砚书一间一间的敲门,把后台几乎要翻个底朝天。
台前的比赛已经结束,在欢快盛大的背景音乐中主持人宣布起获奖名单。
当然没有傅晨。
领过奖,众人散去,就连化妆间里的选手们也卸完妆收拾好东西走了,傅晨还没有出现。
柳砚书压着急喘的胸口,奋力拉开消防楼道的铁门。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安全出口”的小灯牌散发着绿阴阴的光。墙角依稀有一个蹲着的身影。
柳砚书打开手机屏幕,想要照亮。
“别开灯!”傅晨就连这句也是破音的,颤抖着声调,一把打掉他的手机。
柳砚书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捡起地上的手机,蹲下来柔声道:“别管这破比赛了,我们回家吧。”
傅晨的情绪一下决了堤,死死抱住柳砚书,胸口贴着胸口,不留一丝空隙。
他一言不发,柳砚书甚至可以听到胸膛中的心跳。傅晨将头埋进柳砚书颈侧,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时气息都带着颤。
他平常面上总带着笑意,那层玩世不恭的模样就像是他的护盾,将他真实的情绪藏得半点不露。
一个多月的努力都功亏一篑,柳砚书能懂他的崩溃。
感谢这片黑暗,保护了他最后那点尊严。
===
从比赛回来第二天,也不知是不是消防通道里的阴风与冷气过于厉害,大夏天的,傅晨竟得了重感冒。嗓子完全失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折腾了一个多礼拜鼻塞头疼才有所好转,可这声音却依然没法听。
就在这种窘迫情境下,傅晨开始了漫长又痛苦的倒仓生涯。
一口公鸭嗓别说是唱戏,就是说话都跑调。比起柳砚书,傅晨这样的情况实在是算非常严重。
青春期的男生开始身体发育,身高增高,喉结变大,下巴逐渐冒出胡渣,一步步向男人发展。
这一件件事对于乾旦傅晨来说,一点也欣喜不起来。
他本来成绩就不算拔尖,靠唱功把其他几项的评分拉高了许多。这下嗓子一废,成绩直线下降,眼看着要吊车尾。
傅晨一蹶不振,甚至连戏课也不愿意去了。
严凤鸣亲自来寝室把他叫去办公室谈话,郑重地建议他转行当。
傅晨扒了扒鸡窝般的头发,说:“我再想想。”
许霖铃跑来找柳砚书,说傅晨今天没来旦角组训练。柳砚书放下书,又去找人。
这次是在学校,他知道傅晨会躲在哪儿。
铁丝网围住的废楼杂草丛生,几年来也没见动工,傅晨柳砚书就把这儿当成秘密基地,别人都不知道。
柳砚书扒开草丛,走进废楼,硬是被浓烈的烟味呛得停住脚步。
傅晨靠着柱子,在青烟缭绕间吞云吐雾,满地都是烟头。
柳砚书怒火中烧,冲到他面前,抢过烟蒂:“你嗓子还要不要了!”也就是在傅晨面前,他不是那个稳重老成的大家公子,仍是个喜怒表于形色的小少年。
傅晨苦笑,哑声道:“我都这样了,还能再差吗?”
柳砚书见不得傅晨这副颓废样子,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看看你现在!不就是倒个仓吗?”
傅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学着他的语气:“不就是倒个仓?严凤鸣说我以后都唱不了旦角儿了!让我转行!”
柳砚书愣住,手上力道松了些:“转……转行?”
“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傅晨那双凤眼锁住柳砚书,“当初进戏校,他们让我改旦角,我改了,如今又要变!我这几年是白瞎了吗?”
“不是……”柳砚书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傅晨笑得粲然,却看得人心酸:“师哥,我没法跟你搭戏啦……”
蝉鸣中,榕树下,两个孩子小拇指拉拉勾,用稚嫩童声定下的誓言,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柳砚书急忙缩回手,道:“倒仓总会过去的,又不是每个人都会倒坏嗓子,没准你……”
“行了。”傅晨伸出两根手指抵在柳砚书嘴唇中间,惊得他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