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顾经鸿分开已经两年了,当初的事如果翻篇已经够翻一百次篇了,他也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特意打来电话再提起这件事。
“嗯,我知道阿姨。明天见。”梁椿不怨任何人了,甚至连他自己他也不怨了,如果他还怨着谁他也就不会答应再见顾经鸿了。他和顾经鸿,只是命中不该在一起,要怪也只能怪天。
第二天梁椿谢绝了顾经鸿来接他,打车去了他家。顾经鸿的女朋友给他开了门,顾经鸿站在后边,梁椿打了招呼,女孩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经鸿的朋友吧,我叫张叶丹。”
张叶丹帮他挂了大衣,又去给他倒了杯水,梁椿看了一眼顾经鸿心想他女朋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老爷子在客厅看电视,看见梁椿进来站了起来,梁椿弯弯腰,“顾叔叔好。”
老爷子头发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年操的心太多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梁椿进厨房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张叶丹端着锅出来,张罗开饭。
梁椿拿出带来的酒,“这个,是我在机场买的,不知道叔叔喜不喜欢。”
老爷子接过去开了,“费心了。”给每个人斟了小半杯。
老太太下了羊肉和蔬菜,“梁椿现在在哪里上班啊?”
梁椿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工作室。”老太太哦了一下,还没问出下一句话。
顾经鸿说,“你现在住在B市吗?”
“不是,这次就回来见个朋友。”他明明知道他住在酒店,顾经鸿其实是想问他现在还住在S市吗。“我现在住在美国。”
顾经鸿拿起筷子搅了搅锅里的东西,“哦,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没打通。”
老爷子发话了,“这两年一直在美国吗?”
他就是那锅里浮上浮下的羊肉片,一家子人围着他,随意用筷子翻开打量他。
“呆了不少地方,最近才定居下来。”
“没有回国的想法吗?”老爷子问的话问的很奇怪,像是个条件句,他回国就有下文一样。
“确实想过,我想回H市看看,我和我妈一起住过的房子在那。”
张叶丹说,“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
顾经鸿本来看着盘子里的菜,悄悄瞟了一眼说话的梁椿。
“姐姐不在家里啊?”梁椿赶紧转移话题。
“睿睿去挪威了,她快到产期了。”
“姐姐怀孕了?”
张叶丹说,“嗯,姐是下个月的预产期吧。我上次跟她打电话她说是16号还是17号的。”
顾经鸿舀了一勺底汤,“妈,这里边有花生,叶丹吃不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日历,“16号,是个星期天。”
老爷子发了一个表示不同意的音,“是19号,上次她打电话说了。”
顾经鸿又说了一遍,“妈,这里边有花生。”
老太太也舀了一勺,“哎呦叶丹不好意思,妈给忘了。我现在就舀出来。”老太太推开椅子,去厨房拿了个空碗。老爷子也不争是16号还是19号了,看着老太太,撂了筷子,“这都能忘?”
张叶丹有点不好意思,把老太太手里的碗接过去,“妈我来吧。”
老太太冲梁椿一笑,“老了就是不行,你看我这脑袋,叶丹花生过敏我给忘了,她平时连花生油都不吃的。”
梁椿也笑笑,顾经鸿多爱吃花生的人,找了一个花生过敏的女朋友,真是讽刺。
老爷子摸索着酒瓶,要给梁椿再倒一杯,“小子挺能喝啊。”梁椿赶紧站起来,端着酒杯,接完了又给老爷子倒一杯。
顾经鸿看了梁椿一眼,梁椿以前不太喝酒,顶多也就喝喝啤酒,洋酒他已经喝了两盏了,还敢倒。
张叶丹看他盯着梁椿以为他也想再喝一杯,“我不喝了,这杯你喝吧,喝两杯就行了。”
老太太紧跟着也劝,“就是,经鸿你身体也不好,听叶丹的吧,少喝点。”
梁椿觉得有点好笑,以前都是顾经鸿端着酒杯,朋友们劝梁椿酒量不好别喝了。
老爷子喝了酒话变多了,“你在国外都喝洋酒吧。”
梁椿应说,“也有啤酒,但是度数比国内的高。”老爷子支使老太太再下点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老爷子开始聊那个永恒的话题,房价。时不时问问梁椿美国的房价怎么样。
“我给他们两买了套房,在四环,丰台那,我当时买的时候多少万,我前两天一打听,现在每平又涨了八千。”
“你爸出了一回大血,他就指着这一次吹一辈子呢。”老太太敲敲碗沿,张叶丹把头发挽到耳后,“妈,你就让爸说吧,不管怎么说还是最应该谢谢爸。”
话题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绕回顾德睿的产期,老太太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研究日历,老爷子大声嚷嚷着不是不是,就是19号。
“上次她打电话跟我说的,她说了。”
“我怎么记得是个星期天呢。”
梁椿也盲目地跟着去看日历,其实16号还是19号都跟他没关系,反正他永远也插不上话。
那天在酒店和贺祈通话,贺祈还觉得他们能复合,即使过了两年。梁椿当然也做过这种梦,真的做梦,在梦里,醒了就不做了。如今看来更是讽刺,他们面对面坐着,处在同一个时间、空间、同一个宇宙但依然感觉很遥远。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血缘关系在顾经鸿周围形成了一个结界,即使梁椿走到他们中间、挤进他们的饭桌,结界的形状也跟着变化。就算是那个叫张叶丹的姑娘也跟他不一样,只有他是局外人。
梁椿帮着撤了桌子,张叶丹戴上围裙,客气地让他不用忙了,去客厅坐一会儿。梁椿去客厅取了大衣就打算告辞了,老太太让他再待一会,问他今天吃的好不好。梁椿穿上鞋在玄关又跟老太太说了五分钟的话,“阿姨辛苦了,我吃好走了。”
老太太叹口气,“自己一个人多不容易,好好照顾好自己,有空还来阿姨家玩。”顾经鸿从后面走过来,“我去送送他。”梁椿刚想拒绝,顾经鸿踩着鞋已经开门出去了。
“天怪冷的,你不用送了,快上去吧。”
顾经鸿系好大衣的扣子,用眼神示意他,不用废话了快走吧。
梁椿和他走出来楼道,拿出盒烟,自己把火点上了,顾经鸿冲他伸手,梁椿问,“你能抽烟吗?”顾经鸿啧了一声,从他手里把烟夺走了,两个人走在十二月的街头,抽着同一盒烟。
“你要结婚了吧。”
“嗯。”
顾经鸿问,“你怎么学会喝酒了?”
梁椿把脸转向他,像一个蹩脚的讲笑话的人,还没说出来自己先笑了,“我室友是俄罗斯人。”
顾经鸿也笑了,“那我明白了。”
梁椿晃了晃脑袋,“嗯嗯,你明白吧。”
“我要结婚了你高兴吗。”
“高兴。祝贺你。”
顾经鸿踩熄了烟,挡在梁椿面前,“说实话。”
梁椿保住双臂,“你让我说实话。”
“嗯。”
梁椿伸手想点一下他的肩膀,没点上去,虚指了一下就收回来了,“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他妈能高兴吗,我当然希望你离了我这辈子最好都过得狗屁不是。”
“当然也不能太不好,但是也不能太好。”
“最好你所有高兴的时候,都想起我,然后就没那么高兴了。”
“我就这么恶毒,你以前不就知道了吗。”
梁椿绕开挡住路的顾经鸿继续走,顾经鸿伸手拦住他,“你怪我吗?”
梁椿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顾经鸿不用听他说话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梁椿肯定在骂他又说什么胡话。
“那你说你怪我吗?”梁椿问。
顾经鸿没说话,梁椿笑了一下,退开一步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顾经鸿落在后面两步,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梁椿拧眉,勾着顾经鸿的脖子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想什么呢叫你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