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31)
吴姐这一闹,导演组也知道了汪阳受伤的事。副导演很正经地跟他谈话,没说两句,汪阳就听明白了,有人嫌他商业活动多,这又受伤了,怕影响整体进度。
其实去医院也花不了多久,不至于多耽误组里工作。汪阳劝住了吴姐,反正他的伤也开始长了,要真有事再说。
在整件事之中,焦云表现得极为游离。最开始他甚至没有打电话解释自己去哪里了,某天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说自己谈了单生意,所以才消失了几天。
见到汪阳的伤口也没什么大反应,反而是指着自己手指上的一道划痕说:“真巧,我也受伤了。”
汪阳很久没查过HIV了,就让焦云小心一些,焦云展现出了久违的亲昵,用力搂着汪阳,手指抓得他胳膊疼。
这天汪阳没有戏,在片场观摩了一会儿,闫一付拍一个火场的镜头,现场好几个爆破师严阵以待。
拍到第二条,有个小油桶突然着了火,现场一时忙乱,听说好几个人推挤受了伤,包括主角闫一付。
大家都提前收工,也都收到了提示短信,说请不要把这个小事故往外传播,怕影响不好。
汪阳回了宾馆,焦云没在。
他看了会儿微博,粉丝们在庆贺他的粉丝数突破500万。也不知道这数字里有多少是公司买的。
门铃响了,汪阳猜是焦云,就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沈澜,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汪阳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被沈澜转来转去地看,身体很僵硬,大脑也不转了。
沈澜连珠炮一样地发问,问他伤怎么样,重不重,腰疼不疼。他和沈澜对视,回忆起那年自己躺在床上看着沈澜向自己跑来,当时他的表情也是这样。
沈澜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被划伤的事情,大概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以为爆炸中受伤的是他。
俩人互相解释了几句,原来是沈澜把“闫哥”听成了“阳哥”,所以才有了误解。
汪阳心想,一个鼻音,就是前男友和现男友的鸿沟了。
冷不防被沈澜用力抱在怀里,真的是用力,简直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的脸贴着沈澜的脸,才发现沈澜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湿乎乎的汗,呼吸声也很粗重。
被抱得有些难受,但汪阳却不想动弹。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或者像庞贝那样的天灾,他可以和沈澜死在一起,还是这么紧密地搂抱着。
沈澜的胳膊往下垂了一些,碰到汪阳的胳膊,他没忍住疼,只是稍微耸了肩膀,沈澜就察觉到了。
在沈澜面前,汪阳始终像是个道行过浅的小孩。他不得已给沈澜看了胳膊,沈澜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伤口,给他提着建议。
汪阳有种冲动,想反过来死死抱着沈澜,让他不要走,不要去看闫一付。
但他不应该这样做。所以他只是客气地道了谢,默默送沈澜出门。
说起来也是分开之后的第一次直接对话。
汪阳刻意地不去关注,直到沈澜生日前一天,还故意给自己第二天安排了好多事。但所谓物极必反,第二天一睁眼,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天是他生日。
他纠结了几个小时要不要祝沈澜生日快乐。后来说服了自己朋友之间祝生日快乐很正常,就又开始纠结该怎么祝他生日快乐。
最后发了条最普通的微信,本以为这份折磨就到头了,结果发出去五分钟,又开始抓耳挠腮地后悔,撤回是不可能了,万一沈澜不理他怎么办,或者万一沈澜会错意怎么办?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希望沈澜会错意。
晚上收到了沈澜的回复,同样普通的“谢谢”。
汪阳放下手机,觉得自己真是个戏精。
他没想到沈翠莹在沈澜的朋友圈里提到他,问他为什么给沈澜点赞。于是思考好半天该怎么回复,决定死撑着装什么都没发生,看了会儿别人的朋友圈,点回来想看看沈澜怎么回复别人的,结果发现莹姐的回复不见了。
大概是怕一付不高兴,沈澜就给删了吧。
焦云直到第二天才回来,一回来就想跟他上床。
汪阳对此没有兴趣,加上昨天实在被搅起了太多回忆,今天很想早点倒下补觉。
焦云又开始鼓吹不戴套的好处,汪阳被他絮叨得心烦,就同意跟他做,但显然还是要他戴套。
他看着男友撕包装,俩人面对面弄了一会儿,焦云让他趴着,他转过去趴下,觉得有些困乏,正想跟男友说要不然别做了,就意识到后面顶进来的东西和刚才很不一样。
他没戴套。汪阳一下子清醒了,想转头去看,却被焦云很用力地压着,上半身动弹不得,胳膊往后去抓,焦云也不管不顾的,就仿佛非要证明什么。
汪阳放弃了挣扎,觉得很心烦。
他等着焦云弄完,挣脱开自己受到的压制,生气地坐起来看着焦云:“你干嘛这样?”
焦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一样。他白了汪阳一眼,很快起身去洗澡,就像他每次做完一样。
汪阳懒得跟他吵,自己拿了纸巾擦,想着估计这一等又得是半小时,就拿了内裤穿上,坐在床上看手机。
也就过了两三分钟,焦云一身水珠跑了出来,也不看他。
汪阳进了浴室,正做着清理,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焦云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冷冰冰的:“我走了,你有空看看这个。”
这是又要走哪儿去?汪阳心生奇怪,还没来得及追问,焦云就退出去关上了门。
洗完澡,汪阳白了一眼桌上的纸,拿起手机给何宏打电话兴师问罪,这都介绍了什么人给他?
何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懵逼,说自己和焦云不熟,那天也只是第一次见。
汪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误会了?可他明明记得何宏走之后,焦云自我介绍说是何宏的哥们儿。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虽然那天在场的很多人都不认识焦云,但焦云确实是跟何宏一起进来的,加上后来的对话,汪阳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何宏给自己介绍了个男朋友这个解释。
他挂了电话,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纸看。是焦云的化验单,HIV阳性,病毒载量有好几位数。
汪阳眼前一阵黑,后背发冷,心跳得厉害,手抖得拿不住那张薄纸,整个人快要被恐惧感吞噬。
想大喊大叫,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眨着眼,把那张纸细细地打量,每一行,每一个字。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骗他的。
门铃响了。操他妈的焦云!!!
汪阳全身都绷紧了劲儿,愤怒地快步走到门口,正想开门,觉得自己应该去屋里拿个什么东西给他两下,返回房间找了一圈,又去洗漱间找,看到角落里的电蚊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合不合适了。
他咬牙切齿地听着门铃又响了一遍,焦云个狗娘养的,还有脸回来?!
他的手伸向门把手,突然听到门外沈澜的声音。
“我没有认错门。”仿佛在对什么人说话。
确实有另一个人在和他对话,但那人声音太远,听不清。只能听到沈澜又说了一句:“我会……现在我……不是你。”也听不大清楚。
汪阳握着电蚊拍的那只手出了很多汗。他对着门呆呆地站着,知道沈澜就在门的那一边,还在按着门铃。
多么好笑的喜剧。如果这是楚门的世界,那么请导演、编剧停手吧,这场永远演不完的戏,演员汪阳,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安静地回到浴室,把电蚊拍放回原位,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浴袍,用面巾纸擦掉额头的汗。
打开门,他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就顺势倚在门框上。
沈澜。他的沈澜。最好最好的沈澜。解释着之前的原委,还真就是那个俗套的剧情,因为误会,因为爱,所以他们耽误了这几年,但爱情并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现在他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请求他的谅解,希望他能握住他伸出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