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炸机来临时(4)

作者:王大波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关于绿山的夏天。点击展开

“嗯。”森尔格重重地吸吮她的乳房,嘬她不存在的奶水。

瓦安冬在树下睡着了。光线开始减弱的时候,他被一声枪响惊醒,当时他腾地便站了起来,由于起得过猛,他眼前还黑了几秒,瓦安冬大口喘气,才把心悸压下去——该死,他还以为是敌军来袭。接着又冒出几声枪响,好像是从前院传来的,瓦安冬深吸一口气,决定去看看究竟。

庙宇门外的空地上,森尔格对天举枪,枪管还隐隐有烟冒出来,恍如暴行哈了口恶臭的气。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成了尸体,子弹穿透了他的肚子,他身下已是一片血泊,像条躺在海鲜市场污水洼里的死鱼。前院的住户惊恐地缩在屋檐下,余下的反抗者也如这个倒霉鬼一般弱小,他们手中的木棍从掌心掉下去,摔在地上,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叩击——啊,对不起,打扰了——他们这样说。接着他们腿一软,瘫倒在地。

阿敏穿着皱皱巴巴的护士服,漠然旁观。

“都给我听好了!”森尔格大吼,“能动的就好好干活,病了的人没有东西吃!”

瓦安冬快步走过去,怒喝:“你做什么!你杀了人!”

森尔格扯出一个阴狠的笑:“长官,他们总会死的——不如你把面包让给他们?”

瓦安冬脸色阴沉,但没再说话。且不说他一人的口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最主要的是他不具备崇高的品格,他得承认他是个小人、是个懦夫,他想要活下去,因为他不想死,他别无选择地要活下去。森尔格脸上的讥讽更浓了,瓦安冬拧过脖子,把视线寄托在没有杀伤力的树枝上。

一会儿,无执来了,这间破庙本就香火不旺,战争开始,又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剩了他一个年轻的僧侣。无执跪在死者身边诵经,前院的人运来一张烂草席子,充当棺椁,一会儿把尸体扔到疗养院外面的树林里。这场棍棒与枪支的战斗还未开始,便以死亡告终。死亡来得突然,后事结束得也很快,人们把草席子抬到外面去,来回才不过几分钟,院里便这样走了一个人。阳光依旧是暗黄的、浑浊的,那光里好像藏着肮脏的老棉絮,飘在他们周围,像是在疗养院上方撒下一层层残败的蛛网。

人们继续着苦难的生活,把罂粟杆拖进房基下的火坑里,一来驱驱房子里的潮气,另外也给萎靡不振的病人提提神。无执攥着佛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过没在念经了,瓦安冬走过去,跟他站在一起,半晌,他问:“为什么大堂里的佛像是背过身去的?”

“他们说,让佛像看着,晚上睡不好觉。”无执说。他转过身来,看着瓦安冬:“你们没有信仰。”

他说罢便走了,宽大的僧袍把他整个人裹起来,从脖子到脚腕都密不透风,这样热的天,也只有他穿戴整齐,就连神经质的希文耶也难以跟他相比,看这位年轻僧侣剃得锃亮的脑袋便知道,他起码有把锋利的刀片。这里只有他看起来体面,也只有他有信仰。

无执只有脚是光着的,他穿了双凉鞋。瓦安冬盯着他露出的脚后跟,目送他远去。

瓦安冬觉得自己已经来这儿很久了,具体多少天,他不清楚,这里谁也没有日历,今天又好像跟昨天一样,跟明天应该也差不许多,他的胡子、头发、指甲都疯长起来。一天,瓦安冬忽然发现窗前书桌上放着一台小型单筒望远镜,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这里居然有台望远镜,他看着窗外的树,心想闲着也是无聊,干脆借这望远镜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色。他坐下,望远镜刚好在他胸前,仿佛有什么人为他调好了位置一样。

靴子?还是悬空的。

瓦安冬扶着镜筒,向上望去,才发现这双靴子的鞋带是打了个结,挂在树干上的。他看着树干,继续往上,突然眼前闪过一抹白色,瓦安冬移动镜筒,发现了一双站在树干上的、赤裸的脚。他立马深吸一口气,仿佛烟瘾犯了一般,迫不及待要吸食鸦片,然而没有鸦片,让他血脉偾张的是那颗脚掌上的痣,纵使他只看见了个脚后跟。视野中粗壮的树干在他心里无限蔓延,要长成藤蔓,还要变成勃起的男根,瓦安冬的视线变得黏腻、湿滑,像舌头一样一寸寸舔着少年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再向上,越过腿弯,便是大腿,同样也是不着一物,瓦安冬屏住呼吸,跟自己打赌会在什么位置看见他的短裤边,他抬动镜筒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终屁股的微笑线出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

看这人的体形,这显然是个男人的屁股,却又不是蒙卡他们那种笨壮的样子,这应该是个少年,很年轻,没有发硬的肌肉结块,他的身体应该是柔软而充满韧性的。瓦安冬呼吸粗重,盯着这个光屁股,他恨不得钻进望远镜里,扒开那圆鼓鼓的双丘,探寻中间神秘的洞穴。

突然,这个光屁股一闪而过,竟是摔下了树,瓦安冬大惊,连忙调小望远镜倍数,扩大视野搜寻他的身影,可惜树下被灌木丛遮得严严实实,他立刻又往别处望,望远镜转了好几个方向,还是不见少年的踪影。瓦安冬心急如焚,无意间把镜筒打向右下方,他本不作期待,忽然一口池塘闯入他的视野,少年正漂在水里,只冒出个脑袋,他在池塘里浮着,肩膀忽上忽下,宛如蛰伏的鳄鱼——他也在狩猎什么吗?瓦安冬想,他已经狩猎了他。

池塘是被树丛掩起来的,只有顶上有个树冠的缺口,落下一道阳光。那光落在少年光滑细腻的背上,他游走时,便把那光脱下来,游回来,又主动把阳光的手搭在自己赤裸的皮肤上。这副欲迎还拒的模样让瓦安冬爱得发狂,可他又看不到少年的脸,纵使他十分希望自己的目光变成一双长长的手,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他、欣赏他、吃掉他。他看见他露出的白色皮肤,就想上去啃咬他、吃掉他,让他被践踏得体无全肤,仿佛蝗虫经过后的稻田。

闷热的日子里,阿敏照旧跟两个青年士兵周旋着,她彻底成了一件破烂的衣裳,今天穿在他的身上,明天穿在他的身上,贴在他们的前胸后背,与他们耳厮鬓磨。森尔格是不珍惜她的,动辄打骂,蒙卡愿意把她托在掌心里,可他是个没本事的懦弱男人。前院的病人痛苦地呻吟,阿敏他们躺在草地上、屋顶上,靠在墙上、树上,也在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他们忘情地交媾着,阿敏的胸罩系在晾衣绳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

人们发出原始的吼叫。

为什么没有音乐?

瓦安冬爬到屋顶上,从这头走到那头,他看到了整座院子,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头顶,房屋的头顶、矮树的头顶、人的头顶,他看到人乌黑的头发,就想到了火柴头,他看见火柴头,便想点燃自己的衣服,他心里起了大火,烧得厉害,把他烤制成一个炉膛,他要去火化一切的残骸。他发疯一样想要找到那个少年,是吹笛的少年,也是出现在望远镜中的裸体少年,他从未见过那人的脸,却笃定地认为那是同一个人。

可吹笛少年再也没有在屋顶上出现过,瓦安冬也再没听到滋润灵魂的长笛声。他站在屋顶上,注视着自己的阳台,恍然大悟,心想原来那少年是从这里跳了下去,落在他的阳台上,接着便溜进了他的房间里,去摆弄桌上的望远镜。那台望远镜每天都是不同的姿势,他每天都能在里面看到不同的景色,一会儿是森林与少年的裸体,一会儿是池塘与少年的裸体,一会儿是草地与少年的裸体,一会儿是晾晒场与少年的裸体,一会儿是被光曝晒的墙壁与少年的裸体,他把那个屁股顶在墙上,抓着那只光裸的脚,吸吮他脚掌上暗红的痣。

瓦安冬的指甲长了,他找不到指甲刀,他开始变得像阿敏他们一样,指甲缝里存了灰黑的污泥。他好像开始发疯了,自从他在望远镜里看到那个少年——不,应该说,自从他在阳台上看到那双从屋顶垂下来的脚,他就疯狂了,他是个被驱逐的人,他活该疯狂。阳光曝晒着屋前的晒场,他在这里住得久了,发现这些床单、内裤从来没有被取下来的时候,仿佛只是为了装点那光秃秃的绳子而存在着,只有一件布料是个另类,那就是阿敏的月经带,起码一个月里有几天,那排肮脏的男士内裤中会出现一个缺口,过几天,带着淡淡痕迹的布带又出现在那里,继续曝晒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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