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101)

他看见手绘出来的亚麻黄色底色的封面,上面画了厚重的大提琴,每一根琴弦都丝丝分明。他年少时,他还未曾四分五裂时那么熟悉的大提琴。

他看见漫山遍野的金盏色小野菊,那是他或许至死都抵达不了的明亮之地。

他看见无窗的玄关里并不存在的阳光,不然为何程姜的眼睛会在他靠过去的那一刻呈现出浅金色?他们在并非双方同时知情的死别前拥抱彼此,分离时他见他眼睛上光影处各描出一条细细的线来,下面有睫毛投下的小小投影。他想要如诗所言地吻他一次。他没有机会了。

程姜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见;他在后退,离仍然在玄关处等待的人越来越远。时间静止了,他感觉忽冷忽热,似乎有几滴阳光溅在他脸上,而不远处慢慢聚拢起的一个人影隐在光晕里对他招手。

他知道那是谁。

他本能地、竭尽全力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去。他的泪凝在半空,消失在气流里。

有人在他耳边说:

“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超短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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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程姜为什么叫程姜以及沈霁青为什么叫沈霁青。

写《玻璃人》的时候正好看了《水形物语》,受到色调使用的启发,所以给了这篇蓝黄调。如果之前有仔细观察,应该也有注意到霁青自己大多数的相关元素(e.g. 墙纸,车)都是蓝色系的;而程姜的大多属于黄色系。他们一直在把自己色系的礼物送给对方,所以慢慢慢慢的其实是有一种色彩上的融合……还有莘西娅,黄色调的名字和蓝眼睛,其实是双色调的小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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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自制封面其实是有彩蛋的,用来组合的两个色号正好是【霁青】和【姜黄】,不过现在好像过期显示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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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

☆、chapter 87

“喂?你好,是沈……咳,(小声:他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是沈霁青家属吗?我看你在他手机的紧急联系人页面里……”

程姜不记得他是怎么接起电话的了。起初他听见一个粗矿到有点陌生的声音,还以为是沈霁青的又一个玩笑,但等那个声音说到了第二句话,他才意识到那本来就是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也许电话那头还是他熟悉的人,又一个玩笑,因为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它在说一些关于沈霁青的事,关于沈霁青……溺水……死了?

没有。

“淇水医院……”

林穗梦第一个看出来他脸色不正常。他心神恍惚地三言两语说了,栾羽先明白过来,小声惊呼了一声,因为分贝大小与她及时的遏止并没有惊动唯一不明所以的小女孩。

程姜要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去,两个大姑娘主动自告奋勇去替他照顾莘西娅,什么都先不告诉她。

“淌水时被冲到下游,好险一只胳膊卡在岸侧伸出来的灌木上……吓死老子了,得亏景区还有富余的小车,不然等救护车来……”

他跑出林穗梦家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天晕地转。

他要去做什么来着?拦一辆车去——不,先不去医院,先回家。把银行卡拿上,他清醒地想。不知道这里的医疗是走什么程序,要是要先交钱再抢救……医疗本可以现买。他自己的银行卡上的钱可能不够,得再拿一张沈霁青的卡。

万幸他未雨绸缪,临走前把一切密码信息都留给他了。

“左,(背景音:不对不对,是另一边)啊,是右腿扭伤,左臂受撞击骨裂,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还有……(小声:哎!你别走,刚刚那个大夫是怎么说的来着,肺感染?不是?)喂,喂?在听吗?”

从林穗梦家开到小区里花了一个半小时,因为堵车。淇水医院在城市的另一头,因为离市中心远了,所以到后来开得飞快。出租车穿过好几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在程姜不安的催促声中,前车窗里终于开始隐隐约约见了山影。

夏季的白天格外长。这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天却仍然亮着。他坐在后座,被天光晃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天还亮着?他六神无主地想。

*

淇水医院是距离淇山风景区最近的医院,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医院,但因为风景区里的溺水事故并不少见,所以这部分的医疗还算完善。程姜一到地方就立即给沈霁青的电话号码打回去,按照指引上了三楼,忽然停住了,因为看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小段?”他迟疑地问。

猫老头的女婿小段一见他也大吃一惊,很快说清了原委:正是他们及时发现,又打电话来知会他。他稳住心神和他们挨个握了手表示感谢,又得知他们三个合起来凑出了沈霁青的抢救费,于是又挨个留了联系方式,好出去后把钱还上。

“耽误了你们出来游览,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又开始说不清楚话了,一片囫囵地又是道谢又是道歉。随后他抓住一个过路的护士,好半天才把意思表达明白,请她领他去沈霁青的病房。在年轻的姑娘大睁着眼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时,一个想法飞速掠过了他的脑海:

也许他还是来晚了:沈霁青已经死了。

好在她很快还是明白了,引着程姜一个人进了病房。

医院是小医院,房间里的灯用得大概不是什么好材料,白得有点刺眼,像是在照博物馆玻璃柜里的一件展品,显得床单和露在外面的人的皮肤连成了一片。程姜只看了一眼就条件反射地避过脸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想。沈霁青到哪里去了?

躺在床上的这个蓝色的,脆弱的,浮肿的人,我不认识他。他是谁?

他觉得天花板似乎歪斜了一下,一时间差点塌下来,却毫无声息。程姜被这一晃直接晃到了地上,膝盖着地,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震动其实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一边膝盖软了一下。

沈霁青的那只完好的手就搭在他眼前,他伸出手,飞快而又抖抖索索地在那几根发青的指尖上小心翼翼地攥了一把。

随后他把双手按在床沿上,慢慢聚拢起了一点力气,站起来走了出去。

*

沈霁青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X线胸片检查与肺部的消炎处理,虽然起初出现了肺水肿症状,但因为十分轻微,已经通过吸氧大致解决了。心电图和血常规通通也查了一遍,并无大碍,且因为他迟迟未醒,所以医院也给他做了脑部CT。

万幸他虽然在湍急的水里不知待了多久,却既没有严重的撞击伤,也没有脑水肿与大脑缺氧之类的颅内伤,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经医生判断,昏迷不醒大概是由于手臂上的粉碎性骨折所导致。

骨折处已经都复了位,上了夹板,而手臂上的破损较重,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手术进行内固定。

沈霁青的所有物只剩下中途交给瓜皮帽忘了要回来的手机,背包已经被彻底冲走,找不回来了。虽然碎成了几块的关节听起来令人惊心肉跳,但程姜后来才知道,假如不是这只手,他现在大概已经在认尸处了。

他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后怕不已。

据仍然等在外面走廊上的三个人里的小段所说,沈霁青一摔倒在水里,他们几个就觉得大事不好。他们在岸上喊了几声,又拿正好带着的绑箱子的尼龙绳拴在水性最好的大胡子腰上,让他下去探了探,这时候已经见不到人了,于是当机立断往下游的方向一路狂奔。沈霁青在水里沉沉浮浮,中途一只手像是刻意往身前的方向伸了一下,正好把他整个人卡在了一根伸到水面的灌木枝干上,被让他被彻底冲走。

因为被卡住的角度很巧,所以他的肩部以上露出了水面,直到三个人把他拽上来,都差不多还有气。

“就是有一点,” 忽然小段说,“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我总觉得你朋友当时过河的时候就有点奇怪。”

瓜皮帽立刻接上:“对,我就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我们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是穿着鞋子的,好像压根就没考虑过之后他要怎么一路湿着鞋回去。”

程姜犹犹豫豫地解释:“他平时很少出户外运动,是不是没有这类常识?”

“不会。”大胡子斩钉截铁地说,“同样的河我们上午刚刚淌过一次,他那时候就知道要脱鞋。再说他两次都是最后一个过河的,就算忘记了,看见我们几个的动作,也应该想起来了。还有个事儿,我想了一路了:不知道是我看花眼了还是怎么地,我总觉得他掉下去之前好像……对我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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