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聂倾总算答应,站在他右边用手扶在他左胯上,十分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慢慢地朝慕西泽和苏纪所在的手术室走去。
“要不我背你吧。”刚走两步聂倾又道。
余生挂在他身上嗤嗤直笑,“阿倾你知道么,我这些年大伤小伤的没少受,以前要是就这种程度,基本上处理完还能再出去跑个五千米。不过啊,人就是贱骨头,不能惯着。你看我现在一跟你在一起,受这么点小伤就连走路都困难了,你说奇不奇怪?”
聂倾听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我这不是在一点一点地给你打预防针嘛,”余生眨眨眼,“这样等我最终跟你说实话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
聂倾听得出他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不强求,只是仿佛已经习惯似的轻轻叹了一声,又扶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无所谓,我已经想通了。即便你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大不了我送你去自首,你被判多少年我就等你多少年。如果是死刑,我就去给爸妈磕三个头,求他们忘了这个不孝顺的儿子,再陪你一起上路。”
“阿倾……”余生的身体猛地震了下,他盯着聂倾,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你别开玩笑……”
“我像吗?”聂倾淡淡地看看他,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阿生,今后不管去哪儿,我都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走。”
“别这样……”
余生的喉咙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不光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让他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
在爱人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直击灵魂的承诺下,他还能怎么说?
“今天幸好开的是辆路虎,如果换成是其他车,照我们之前那种开法车胎估计早就爆了。即便车胎没事,挡风玻璃的强度也未必能挡下那两发子弹。”聂倾这时已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余生心口还堵得说不出话来,就默默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不知道那边的排查进行得怎么样,到这会儿还没消息,恐怕结果不会乐观。”聂倾又继续推测着说,“三组的人现在也已经赶到现场了,估计过不了一会儿罗祁就会打电话汇报情况。这次必须要彻底查出那几套房产的所有者,我怀疑很可能有一个犯罪团伙的据点就设在那附近。”
“……阿倾,”余生的嗓子总算好了些,有些干涩地开口道:“你要查那里我不反对,但是记得告诉你的人,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今天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我们这边有所疏忽,就极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已经走到了手术室门口,聂倾扶着余生慢慢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抬头默默盯着门上亮着的红灯。
过了一会儿,聂倾忽然轻声问:“阿生,今天这事……你心里有没有怪我?”
“怪你?为什么?”余生不明所以。
聂倾低下头,却没有看他,手臂上微微加力道:“之前在房子里的时候,我让你先冲出去开车。我明知道会很危险,可还是做了那样的安排。如果当时是我第一个出去,你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阿倾。”余生从他怀中坐直,扭头看着他,“假如我会因为这种原因去怪你,那你还是趁早把我扔了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打头和殿后的危险性是相同的,我们俩肯定得分担这两个位置,谁先谁后都一样。不然的话难道要让苏纪去么?就他那身手,出去肯定先把自己交待了。”
聂倾听了轻轻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我最优先选择保护的人是书记,你会不会……”
“吃醋?”余生不禁乐了,“怎么这时候忽然担心起这个?之前我抗议那么多次都没见你放在心上过。”
聂倾:“之前和现在是两回事——”
“我知道啊,”余生凑近了轻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这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分得很清楚,可就喜欢跟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不去,你不服的话,来——干——我——啊。”
余生有意把最后几个字拖得很长,聂倾禁不住回头瞥他一眼,表情极为无奈,“谁刚才说的人命关天?现在稍微紧张一点好不好?”
“哦,你说西泽兄,我很紧张啊。”余生稍微跟聂倾分开了些,眼睛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不过,他中的那一枪并没有打中心脏,而且子弹停留在体内,说明穿透力不是特别强。另外根据他血流的程度来看,子弹的口径也不是很大,不属于极具破坏力的类型。只要能安安全全地把子弹取出来,及时止血、输血,修复创口,保住命应该问题不大。”
“理论上是没错,可谁能保证实际情况会是怎样。”聂倾蹙眉道。
余生看看他,又看看手术指示灯,说道:“我相信小苏纪。是他做手术的话,一定能救活慕西泽。”
“书记的确很厉害……可是你怎么知道书记会做手术?”聂倾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他知道苏纪一向很忌讳谈起这件事,跟自己也只说过一次而已,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苏纪不可能主动告诉余生,而自己这几天也从未提起过——
“难道是昨天?”聂倾忽然反应过来,昨天余生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调查苏永登的情况,那里说不定有人知情。
果然,余生瞧着他点了点头,“昨天去医院,听一个小姐姐给我八卦了快二十分钟。要不是我赶着给你打电话通知杨正东的事,她还能再跟我唠半个小时。”
“怪不得。”聂倾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神色又显得凝重起来。
余生则仍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轻轻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跟自己十指紧扣。
“阿倾,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对小苏纪那么好了。”
Chapter 47
苏纪的身世,大约是说来话长,又可以长话短说。
身为苏永登的独子,苏纪从小受到的医学方面的熏陶自然不浅,而他自己也对医学感兴趣,又乐于钻研,因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握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苏永登似乎一直没有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医生的打算。不光不教他,平时看见他看医科方面的书时也会不断泼冷水,告诉他并不是学医的料,让他尽早放弃。
苏纪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柔平和,但骨子里却是个很要强的人。苏永登的这种态度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尽管他十分不理解身为父亲的苏永登为什么对他如此没有信心,但他还是想证明给他看,让他看到自己出色的能力和表现,从而得到他的认可。
可惜,苏永登对他的种种表现向来都是不以为然的。
相比之下,苏纪的母亲纪姝清对儿子就要支持多了。
苏纪因为本身成绩优异,上学年龄又偏早,不到十六岁就成功申请到美国一所常春藤名校读本科,用了两年的时间毕业,之后又直接进入本校的医学院读临床医学,花了不到六年时间就完成了一般人八年才能修完的项目,学完回国时才刚刚二十四岁出头。
其实以他的能力,当时要想在美国留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他似乎是故意要跟苏永登较劲,非回国不可,还非平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胸外科不进,这件事至今都让他在学校里的导师耿耿于怀。
不过,苏永登虽说并不满意苏纪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可也并未多加干涉。
事实上早在苏纪出国留学之前,父子俩就很少说话了。而等苏纪再次回来后,两个人就更是连面都不怎么能见到。
苏永登成天忙得全世界到处飞,即便偶尔回来也是因为安排了极其重要的手术,往往做完手术连家都不回就又赶去机场。
而苏纪也在不断积累自己的临床经验,不管是第一助手也好、第二助手也罢,只要有手术他就跟着——除了苏永登主刀的手术以外。虽然他的技术几乎已经超越了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里所有的外科医生,但他始终都保持着一种十分谦逊的态度,为人低调,也不会仗着自己能力强就去抢其他医生的患者,时刻都是一副虚心求学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