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18)
对于季廉的评价,季靖显得很开心,他还跟全一峰问道:“你今晚还在这里睡吗?”
“不啦不啦,既然小男子汉季小靖都回来了,这个护……草使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着,全一峰跟季靖比了个不太正经的敬礼手势,作势就要离开。
然后,背后季廉嘟嘟嘴的碎碎念:“那我们今晚岂不是要吃外卖了……”,让他一秒破功,折回来贱兮兮地跟季靖说:“你今晚想吃什么?季靖是我们的小功臣,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你。”不能因为季教授的黑暗料理延误了康复。当然,最后那句他是不能当着季廉的面说的。
又是一阵锅碗瓢盆的骚动。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家兼职煮男的世纪好邻居,季廉心里的小猫人给他打了超五星好评。从季靖入院开始,只要全一峰不加班,家里就时不时饭菜飘香。季廉感觉小猫人都快要被顺秃噜毛了,舒心得很。
三人吃饱喝足齐齐瘫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新闻联播,季靖的最爱。雷打不动的天气预报音乐响起,伤员季靖就被赶去趁早洗洗睡。留下来的俩人,就开始了他们这几天最默契的日常:谈论案情!
“那个彭秋英留下来的‘火葬场’的线索,于建海他们还在跟吗?”季廉从冰箱里摸出一袋小橘子,开始仔仔细细地剥皮,“貌似是跟你们当时调查失踪男孩儿同一时间开始的?”
“还在跟。我们临舟有大大小小10个殡仪馆之多,发动了所有区支队的兄弟帮忙逐一排查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看着一边说着火葬场,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小橘子的季廉,全一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吐槽他心大,还是该吐槽他胃口好,而且吃不胖!对,吃不胖太气人了。“这么多天排查下来,无论是火化的手续、流程,还是馆内工作人员的社会关系、经济状况,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剩下的,岂不是要对遗体家属进行逐一筛查?哇,看来又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庞大工程。”季廉一边接话,嘴里一边啧啧啧地响动着,不知道是在感慨刑侦队员的辛苦,还是在感叹小橘子太甜了,引得全一峰都忍不住从袋子里拿起一个,在手里捏了捏,又放了回去。
不可以放纵自己,全一峰心里默念着,有给眼前这个吃得一脸诱惑而不自知的人一脑瓜子的冲动。季教授有毒。于是,他决定离这人远点儿,挪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拎起不知何时躺在旁边的哑铃,摒除杂念,开始健身。
等季靖睡下之后,全一峰就撤了,回自己久别的单身小公寓。
第二天一早,季廉把已经出院在家休养的季靖安顿好,就跟着全一峰向闵庄出发。其实这趟他也不一定要跟过来,全一峰主要是去跟闵庄警局确认一下对原来彭大辉的其他手下们的处理进展。毕竟都是流浪人员,该上户口的上户口,社区能安置的就尽量安置,避免再次出现像彭秋英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提前预防总是好的。季廉知道自己跟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不过亲眼看看这些季靖曾经的“伙伴”们的近况,他才能更安心一些。
平时一起讨论案情,两人都各有收益。特别是这两天,全一峰突发奇想,觉得可以以这次案件为契机,借助计算机技术,对他们的侦破手段乃至整个侦查流程做一些改进。今天趁着他俩驱车闵庄的这段空闲时光,全一峰决定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拿出来好好跟季廉讨论讨论。
在他们日常的刑侦工作中,正如社会上其他的各行各业,网络技术的应用已经十分普及。别说李允彬,就是隔壁整个技术队,其中一半人员的日常主要工作都离不开计算机技术。然而,是季廉的到来,才让他感受到了同样是一项技术,不同的用法会带来多大的区别。
大概是季教授的各种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们真真切切地领略了一把天马行空的畅快,才催生出了全一峰的这个念头。而且这个想法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一旦破土而出,就以势不可挡之功,在他的心中疯狂滋长,大有遮天蔽日之势。简直不吐不快。用队里大老粗们的话说,就是这种“带你装X带你飞”的感觉,真爽。
连李允彬这种局里的技术顶梁柱,也不时地感慨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循规蹈矩了?
然而,刑侦工作面对的场景千变万化,无论是叵测的人心还是难料的环境,细微的差异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后果,证据之间的微妙联系,甚至是嫌疑人的一个微表情,林林总总,都唯有靠一位位老刑警日积月累的经验,才能将一桩桩案件抽丝剥茧,直至真相。
对于刑侦工作的这个特性,全一峰十分了然。但是,再离奇的案件、再特殊的经验,总归脱离不了人和社会因素,它就总归是有规律可循,可能这些规律自身就足够复杂,按现有的水平根本无法将其充分识别。但真的就不值得去尝试一下呢?
即使仍旧是以个人主观经验和判断为主,计算机技术为辅,但是如果把更多的主观经验汇总起来,应用更加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是不是就有可能做出一些改进,甚至可以将计算机技术目前在侦查中的被动辅助,升级为主动出击呢?
当全一峰跟季廉颠三倒四地说出这个最近一直纠缠他的想法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天马行空的本事并没有比季教授逊色多少。
我大概是被他传染了?全一峰转头看看副驾驶座上沉思不语的季廉,默默地想。
全一峰发现季廉在思考的时候有一个小习惯,就是会不自觉地咬上自己的手指关节。所以在他身边呆久了,会时不时地听到他突然轻轻“啊——”地喊一声,那肯定是他把自己咬疼了,才突然意识到又犯了坏毛病,赶紧松嘴。
“咳咳”季廉发现全一峰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食指关节上的小半圈牙印,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说:“你这个想法本身没什么毛病。不过在对它作任何评价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全一峰表示洗耳恭听。
“首先,有相似甚至相同想法的人很可能不止你一个。你有没有途径去了解是否已经有人在做,甚至已经做出了成果呢?无论是国内的现状,还是国外的现状,都最好有一定的了解。主要是因为对现有的程序的改良,一般都比从头打造一个全新的系统要省时省力很多。”
“其次,这个系统,方便起见,我就暂时称呼它为侦查系统,一线刑警的经验是最重要的内在逻辑。虽然目前主流的自主学习可以弥补一部分的输入性经验缺失,但所谓的自主学习的技术还远没到成熟的阶段,说白了,就是如果没有足够的一线刑警经验的输入,系统的逻辑缺陷有可能会使它根本不具备可用性。”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你有想过这个系统的经验范围吗?也就是说你是打算仅仅将你自己的经验作为系统的内在逻辑,或者也包括市局所有的刑警队员,甚至更广?这是个范围问题,当然也是一个预算问题。这里不仅指可见的资金预算,也包括所有参与人员的内含经济预算。”
“当然,参与人员除了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自然还包括计算机专家。虽然现在警队内部也有不少计算机领域的专家,但肯定还需要外部的专业人士的参与。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需要邀请什么机构以及以什么名义来进行合作呢?假设是跟大学合作,以我的个人经验,这种项目的声誉效益大于经济效益,但只要是政府部门牵头的,学校方面的阻力一般不会太大。”
“好,以上的问题基本上都是针对系统的框架而提出的。系统框架好比人的骨架,而数据才是血肉。如果血肉不足,骨架再大,也是风一吹就倒的纸片人。但数据很可能是一块硬骨头。无论是数据的数量和质量,还是部门间的壁垒,都有可能是严重的问题,特别是后者。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可笑,但对于一个正规的侦查系统,总不能依靠,嗯,黑客技术,自由但违法地获取侦查需要的数据。”
说到这里,季廉停了一下,转头朝全一峰眨了眨眼。
全一峰第一次在季廉的脸上看到了这样有点狡黠的表情,可能还有一点点自嘲。但这表情,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啊,全一峰在词汇贫乏的大脑里搜刮了一来回,决定忽略这个事情。然后,他感觉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