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17)
季廉家的小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幸亏季靖住进来之后使用频率已经高了很多,冰箱里的食材还算丰富。季廉取出土司、鸡蛋、培根和小黄瓜,准备给他俩做个简单的三明治。
全一峰洗漱完后,貌似对浴室里那个可以测体脂的电子秤起了兴趣,上上下下地测了好几趟。季廉听见他还嘴里喃喃:“最近训练真的松懈了,饮食和休息又太没规律……”
然后,煎着鸡蛋的、煎着培根的、烤着面包的和切着黄瓜的季廉,全程围观了全一峰从俯卧撑、仰卧起坐,到深蹲、平板支撑等一系列动若脱兔的锻炼现场。在全一峰脱掉最后一件半湿的背心,露出一身腱子肉的时候,他还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当作小黄瓜给切了……
心里的小猫人呆呆地盯着小麦色的六块腹肌,尾巴竖得笔直,歪着脑袋想,大概,这就是给人安心感的源泉吧?
每人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他还往全一峰的三明治里塞了三枚煎蛋。全一峰忍住“鸡蛋吃太多也会蛋白质中毒”的吐槽,把所有的放了太多盐的鸡蛋、煎焦了的培根、超级厚的黄瓜片和没什么毛病的牛奶……都扫荡一空。
早饭过后全一峰非常主动地端起盘子到厨房刷锅,正洗着,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季廉你帮我接吧。”全一峰正满手的油,就跟季廉说了一句。然后只见季廉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连珠炮一般的震天声音,连厨房里的流水声都遮盖不了它的立体三百六十度环绕式音响效果:“你个臭小子一早去哪里鬼混了?!电话响了这么久才接,是浑身的毛都长硬了?!”
无辜的季廉拿着手机,耳朵被震得生疼,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全一峰五十米冲刺般飞奔过来,一边喊着“我来接!”,一把抢过手机。
只见眼前人端起手机,非常狗腿地、笑嘻嘻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哎呀呀,太后您这是飞机着陆啦?……没有,哪有出去鬼混,这就收拾出门,您稍安勿躁……没谈对象,只是朋友……男的男的……”
季廉听到那头说了句“那还耽搁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过来接驾!”就把电话挂掉了。
全一峰放下手机,非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老妈。到欧洲参加了个什么旅游展会之类的玩意儿,在那边呆了一个月,大概是被国外的伙食折磨惨了。今天刚回来,这年头航班竟然还有提前到的!”说完,他三两下把厨房和自己都收拾干净,披上外套就往外跑,还一边不忘跟季廉嘱咐道:“我去给她接个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打给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季廉觉得自己突然对全一峰母子的相处方式有点好奇。上次不是还听他说,自己当年决定考警校,不就是看在他妈妈很不爽他要当什么警察的份上,才中二地讨了这份苦差么?怎么原来他对他妈妈这么狗腿?
呵,男人。
季廉突然想起这句网络热语。
全贵芳控股的集团公司,虽然旗下泛舟假日在五六年前成功上市之后,已经逐步转向了多元化发展,但全贵芳还是一如既往地钟情旅游行业。可能是年纪大了,人总归是更愿意做自己熟悉的。其他的行当,诸如物流、仓储,甚至房地产,都基本交给了集团里的职业经理人去各司其职。只要不太急功冒进,对于年轻人的野心,全贵芳倒是也乐见其成的。
唯独这个儿子。
对于小子的青春期,如果单纯说叛逆,倒也不太准确。因为全贵芳对他原本就没啥条条框框,基本上任凭他自由地疯长。从小时候的街头小霸王,到转眼间的阳光大小伙儿,全贵芳都还来不及好好感受身为人母的喜怒哀乐,这小子就径自长大成人了。谢天谢地,没有长歪。
全贵芳不明白是不是从小没什么束缚的小孩往往更加渴望有逆可叛,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在他报考警校一事上破天荒地表示反对的时候,仿佛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劲儿地作。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只是混个街道派出所,大概等这小子混够了、没劲儿了,自然而然就会打别的鬼主意。反正也只是想跟她对着干,谁没个叛逆期不是?大不了到她公司的对家去给别人打工去。
没想到给他混着混着,竟然混到了市局,还当了刑警,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全贵芳知道有不少人背地里说她儿子在所谓的“官场”上平步青云,他的“显赫”家产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是她这个当妈的有这能耐,肯定第一个让警局把他儿子给开了,直接送回他家公司!
也就是因为这些扯不清的前因后果,全一峰的同事们几乎没有见过全贵芳,唯一跟她算得上熟络的,就是儿子的恩师凌队了。这次要不是惊闻凌队的噩耗,全贵芳断然是不会跟儿子到局里来的。
但这次过来,她还是后悔了。
雷声从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脊上传来,天边几道白光一闪即逝,雨点却迟迟不肯降落。一如当年那个漆黑的夜晚。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这个梦她做过太多次了,每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也没有着急挣扎着要醒过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尝试过太多次,她知道不会成功,唯有一次次绝望地等待这个梦里的一切又重演一遍,梦魇才会放过她。
她看见14年前的自己,还有那时候的王洪庆。他们都还是当年年轻时的模样,紧张、焦虑、揭开真相前一秒时的亢奋。还有那个年轻人,那个该死的人渣。
她听到外面轰隆隆的雷声,空气异常的燥闷,年轻人龟裂的手掌,竖着中指对着他们。讥笑让他干瘦的脸异常狰狞,他在叫嚣着:“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们让警察来抓我啊!对了,警察都死翘翘了,怎么抓我?啊?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她看到自己正死死地掐着年轻人的脖子,却一点都使不上劲儿。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她现在不想醒过来。即使只是在梦里,她也要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身上传来的钝痛让她知道她又被推开了,耳边又响起那个狂躁的嘶吼:“你们这些父母有什么用?!只会哭唧唧!孩子丢了是你们自己没看好!没本事!”
王洪庆被推倒在地的响声彻底激怒了她。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跟梦里面的那个年轻女人融合在了一起,她眼前一片模糊,脚步不受控地冲向对方。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我要你这个人渣偿命!彭大富!”
“啊——!”,她大汗淋漓地惊醒,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喉咙处的锐痛让她知道,最后的一句她在梦中吼了出来。
她在紊乱的鼻息中想,今天的梦魇,竟然提早退场了。因为她知道后面还有一段,那一段里有彭大富倒地的身影和仓库外传来的声响,以及她和王洪庆慌忙逃离的背影。偶尔还会有第二天彭大富死讯见诸报纸的片段。
是因为白天在警局里听到儿子同事提起彭大辉和彭秋英名字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在儿子办公桌前不经意的一瞥,却刚好瞥见照片里彭秋英那跟彭大富如出一辙的讥笑?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全贵芳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轻声默念着,“他们都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 ̄)~
即使没人看,周末也要顽强地多更一章(* ﹃`*)
第14章 侦查系统
全一峰和他妈妈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季廉暂时还没有机会一探究竟。但他比较清楚的是,这次面圣似乎并没有打乱全一峰的日常生活节奏,起码没有全一峰留宿他家这件事情的影响来的大。
这不,今天他们一起把季靖从医院接回家,离家一个多星期的小家伙进了家门,默默地将家里各个角落环视了一遍之后,有点不太确定地对全一峰说:“峰哥,你,你住这里了?”
全一峰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好呀这小子,是块材料,不把他拐进刑侦系统誓不为人。他心里盘算着,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季靖,像足一个盯着小羊羔的奸商。看得季靖心里直发毛。
“你就别吓唬人了,季靖的记忆力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收拾着季靖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季廉看着他俩只觉得好玩,今天并没有特别护犊子,“我觉得你俩大概都是犬科动物,领地意识真强,对同类留下的痕迹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