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124)
“你的决定是对的。这堵防火墙不但阻断了警方追查的道路,而且很有可能还是让幕后的人不至于狗急跳墙的最后保障。”
全一峰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全一峰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季廉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春秀路老别墅里见过的董灿老先生吗?”
“你是说芷墨公益基金成立酒会的那次?”
“对。邓明礼心思缜密,卸任之后又异常低调,卢队的调查难度肯定是很高的。我们要不换一下思路,董老先生作为三院的奠基人,同时作为邓明礼亦师亦友的老同事,我们不妨试一试。”
卢常春对于全一峰他俩关于什么“远房表姐”的对话内容有点陌生,但他能确信自己提供的线索是有用的,而且他俩也找到了突破调查困局的新希望。
他欣喜地看着两人,才想起说了半天话,大家肯定都已经口干舌燥,转身摸向沙发旁边的小边柜,煮水壶没摸着,倒是摸到了上面敞开着的一本老相册。
他知道这本相册,这是被搁在他爸房间书架子的玻璃门后不知吃了多少年灰的老古董了。虽然逢年过节,老卢都会把相册拿出来仔仔细细擦拭一番,却鲜少见他翻开来看过。也不知道今天是哪来的兴致忆当年了。
卢常春正想着合上相册给放回原位,却被全一峰伸手挡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全一峰回过神来,“这个,能借我看看吗?”
卢常春困惑地把相册捧到茶几上,季廉也凑了过来。然而,只往相册摊开的那页看了一眼,季廉便愣住了。
太像了。
相册的中间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起来是在什么名胜古迹的门口留的影。照片上七个年轻的小伙子,或站着或半蹲,最左边的一个无疑就是卢常春的父亲,这么多年过去,基本的五官轮廓还是在的。而他旁边的那位,才是让全一峰差点失神的原因。
全一峰其实长得跟母亲蛮像的,大而立体的内双眼、高挺却不过分锋利的鼻梁,还有巴掌大的脸型等等,一看就是当年在医院没抱错的。
但照片里的那位,那位有着爽朗的五官、对着摄像头却笑得有点腼腆的年轻人,很难说清究竟是具体哪些线条哪片轮廓,毕竟他们不是专业搞人脸识别的,但就是跟全一峰很像啊。
全一峰觉得像,那是因为他每天洗脸刷牙都可以在浴室的那块镜子里欣赏到自己这张俊脸。季廉觉得像,就更不用说了。这张脸,他不但天天看着,摸也摸过亲也亲过,是刻在心尖上的一张脸。
照片底下写了一行字:“临州市刑警大队一组19**年梨香山留影”,拍照的时间比全一峰的出生时间还早了将近两年。
“我以前听谁说过卢叔曾经在警察系统里干过,但没想到原来是我的直系前辈啊。”不知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全一峰倒是对旁边那位只字不提。
“哦,你是说这个啊。他离开得早,你不一定了解情况。从他腿受伤那时算起,都已经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咯。估计那时我应该话都还没学说利索,所以这照片里他的同事们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老头性格闷得很,也不爱跟人提以前那些丰功伟绩。”
季廉问道:“所以是出于对刑警大队某种天然的信任,你才把如此重要的资料毫无保留地给到我们?”
“不瞒你说,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我爸。你肯定想象不到,我当年报志愿要报警校,我爸曾经极力阻拦过。当时我还想,这个只知道遛鸟的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哈哈。”卢队说起父子间的糗事毫不避讳,“但是更没想到的是,前些时候,我跟他透露了些想法后,是他主动跟我说的,说你们信得过。”
从卢队家出来之后,两人都一言不发。
直到上了车,全一峰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掏出手机,拨去了那通电话:
“妈,是我。我问您个事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爸他,也是警察?”
第103章 拼图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季靖和易剑平都一声不吭。不是突然在全奶奶家拘谨起来,而是他们都明显感觉到别墅的主人今晚有心事。全奶奶虽然嘴里不说什么,却一直在走神。
原本听说全老大他俩今晚是要回来吃饭的,似乎队里临时出了点急事,又放了他们鸽子。
鸽王之王全一峰刚才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王富的一通电话,二话不说掉头拐向了市局的方向。
对于父亲的事情,太后这么多年来是第一次松口,但情况似乎太过复杂,没办法也不适合在电话里详述。不巧,躺在青江疗养院的那个假“刘义诚”的事情,竟然就在这时有了眉目,自家的私事唯有先放一放。
“老大,这个是DNA室的庞主任刚刚传送过来的消息。”王富见全一峰走进大队,连忙把手中吃剩一半的餐盘搁到一边,拿起资料递给来者,“疗养院里那个人的DNA比对有了新进展。你看这人,名叫鲁瑞华,这个月因参与电信诈骗被逮捕,警方采集了血样,遗传数据输入到了犯罪人员DNA数据库里。”
“犯罪人员DNA数据库?”季廉不解地问,毕竟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有人把躺在疗养院那位的DNA拿到那个库里做额外的比对?
“是的,”王富解释道,“半年前的那次比对没结果,我觉得只要我们不放弃,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所以从那时起我一直有定期去找庞主任帮忙。”
“所以那个人跟这个鲁瑞华是近亲?”全一峰把鲁瑞华的资料迅速翻看了一遍,然后跟季廉都愣了愣,他指着鲁瑞华亲戚关系中的一个名字,“窦旗?”
“正是他,我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庞主任拿到结果的时候说两人拥有相同的Y染色体,理论上是属于同一家族的男性。因为窦旗不姓鲁,所以差点漏掉了他。后来一查,才发现他是小时候跟母亲改嫁之后改姓的窦。”王富继续解释道,“我再往下查,窦旗的母亲在十几年前就病故了,但他自己有一个女儿,十年前离婚后判给了前妻,母女两人现在居住在南屏市。菲姐已经跟那边的大队打好招呼,应该明天就能有最终的结果了。”
“那五年前离境前往加国的那个窦旗又是谁?”全一峰放下资料,“难道那个才是正牌刘义诚?!”
“刘义诚作为在加国的接应,是他协助曾氏兄妹拐卖人口的海外线路?!”季廉补充道。
“啊,这就解释得通了,”方芳插话进来,“难怪刘义诚的母亲郭兰涛当时在昏迷之前说‘无论我再做什么,我早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所以说,我们假设当年的那场车祸,受伤的不是郭兰涛的儿子,而是那位倒霉的窦旗,撞人的才是刘义诚。郭兰涛母子为了逃避罪责,让窦旗顶替刘义诚在疗养院一躺躺了五年,而真正的刘义诚则假借他的名义逃窜到了加国。然后这个掉包的过程,很有可能是由曾师兄妹一手策划的,目的是让刘成为他们在海外的帮凶。”全一峰把整个案情串联了起来,一直紧追着这个案子不放的王富不觉咽了一口唾沫。
全一峰放着老妈家里的美味佳肴不吃,带着季廉正吸溜着市局食堂硕果仅存的一点残羹冷炙。不过这两者对此时的他俩而言区别倒也不大,因为他们都吃得心不在焉,仍旧全副心思还扑在眼前的案子上。
“加国,又是加国,”季廉一边将一团疑似鱼羹的粘稠状物体舀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邓中义兄弟犯罪集团的三大‘支柱产业’,除了非法人体器官移植以外,其他两项,跟地下浆站相关的菲维药业,是在加国上的市,跟拐卖人口相关的刘义诚,也是去的加国当接应。怎么就这么巧呢?”
“你是怀疑菲维药业的事情,跟刘义诚之间也存在着关系?”全一峰已经把一大碗杂料汤面灌进了肚子。“但那边的事情,跨了境,看起来不太好查啊。”
“我可以试试,”季廉边擦嘴边说。
“你……”以全一峰对季廉的认识,以及对整个案件牵涉范围的了解,他也不免有点犹豫。
“这次单凭我自己还不太够,”季廉随他一起端起了餐盘,凑到全一峰耳边轻声说,“不过如果能够召集到‘科林’当年的一些战友的话,我们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