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满生怕踩歪了从楼梯上滚下去,忙收回脚,惊讶地回过头,对上了夏良那双暗沉沉的黑眼仁儿。
弯着的,带了点儿弧度。
“带你逃个课。”夏良没说二话,把他从人潮里拽了出去。
柳小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体验了一次逃课。
逃得太轻松了,也不是在上课,用“逃课”这个词儿都牵强。
他从看见夏良的瞬间就基本没再来得及思考,喉咙口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跳,跟心脏的频率全然一致,敲得颅腔胸腔里都只剩下这个节奏。
跟着夏良从另一头人少的楼梯走下去,他们在喜气欢实的循环背景音乐里穿越全校学生,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夏良,他俩都没管,直接走到学校后门,传达室的老头儿不知道干嘛去了,夏良推着一下柳小满,两人就这么没人管没人问,直直溜溜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柳小满扭头又看一眼校门,突然觉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妙。
明明刚才他还七死八活地在准备下楼排队,现在就……出来了。
运动员进行曲还在播着,但听起来跟他已然隔了一层距离,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不用去操场上现眼了。
确定了这件事,柳小满很舒畅地松了口气,风还在一阵阵地吹,但这时候挨吹他都觉得清新。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看着夏良问。
“刚到。”夏良带着他往前走,“正好看见你顶着张受气包的脸要下去。”
柳小满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跟着他,回手指指空无一人的传达室:“你平时就这么逃课?”
这逃课的成本也太低了,他以为少说也得爬个墙翻个狗洞什么的。
“老头儿每天这个点去吃饭。”夏良朝操场的某个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具体是朝哪儿指柳小满也没看明白,“平时从那边翻。”
“手断了也能翻?”柳小满惊了,挺认真地问。
“不能。”夏良也挺认真地回答他,“手断以后只能爬狗洞。”
柳小满:“……”
真的假的。
他就那么一想,现在还真有学校需要爬狗洞?
“逃课也是有歧视链的,高一只能翻狗洞,高二翻墙,高三了才有资格走传达室。”夏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手都断了,当然直接打成最底层。”
柳小满再听不出来他在胡扯就是个二百五,没忍住乐了。
这会儿他心情很好,有种头一次干了没干过的事儿的新鲜感,“哦”一声配合着夏良胡扯:“那你这个情况,三不三二不二,没断的时候怎么走?”
“没断当然横着走。”夏良抻了个懒腰,感觉空气里埋着敦实又沉闷的水汽,朝柳小满后背拍了一下,“快走,不然等会儿得游着。”
走是要走去哪儿,柳小满心里明白,但是跟之前夏良提到时比起来,不自在的情绪少多了。
大概有那么点儿一回生二回熟的意思。
他自己在心里分析着,还主动又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去看小锅。
“小锅今天在家么?”他问夏良。
“我来的时候在。”夏良说。
“它都做手术了还能乱跑?”柳小满又问。
“猫在某方面的复原能力呢,比起你的,要牛逼得多。”夏良看他一眼。
“……”柳小满闭上嘴,拒绝再就小锅的蛋发言。
回回都能折他自己身上来。
一直走到小毛裤胡同口,柳小满突然想起来一件挺重要的事儿。
“你姥爷……”他想说你姥爷在不在家,刚说出三个字,脑门心儿被一颗挺重的水珠拍了一下。
他愣愣,第一反应还是谁家晾的衣服没拧干,还没等抬手抹掉,“唰——”一声,雨水就像开了闸的河,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操!”夏良骂了一声,又推他一把,两人来不及再说话,甩开步子直往家里跑。
第43章
冲进院子里,天色已经迅速暗沉下来, 地面上被雨水激起了一层淡淡的雨雾。
这雨下得实在有点儿突然, 是真切的疾风骤雨, 雨粒又大又密集, 砸在头脸上都带着明明白白的重量, 兜头就给二人浇出半身湿透。
夏良一把推开门,柳小满跟着他迈进屋里,专门回头看了一眼下的究竟是雨,还是雹子。
是雨。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也太霸道了。
夏良进了家门脚下没停,甩甩脑袋拨棱拨棱水,他径直朝卫生间走,边走边用完好的左手拽起衣服下摆,一歪脖子扯了下来, 随便往地上一扔。
柳小满转过来,正好看见夏良赤裸的后背。
背上还带着点儿水汽, 肩胛随着拽衣服的动作绷出漂亮的曲线和肌肉。
他眼皮一跳, 赶紧把视线挪开,虚虚地定在随便什么地方。
这脱的太快了。
余光看见夏良拐进某个房间没出来,他在进门的小玄关上站着,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干嘛。
半身湿湿哒哒, 还穿着鞋, 也不好往别人客厅里走。
但是干站在这儿……
手往哪放来着?
还在发怔,夏良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手里也拎了一条, 柳小满见他出来眼珠子又开始乱飘,夏良吹了道口哨,也没等柳小满反应,直接一抬手把毛巾扔了过去。
柳小满最怕别人给他递东西的时候用扔的,撅着只有一条胳膊的上身去捡东西又蠢又狼狈。
“别……”他也不知道是想抓还是想挡地抬了一下手,结果夏良的准头太好了,根本没用上他的手,毛巾直接劈头盖脸地扑在他脸上。
“……”柳小满收回还没伸直的胳膊,摁在毛巾上慢慢擦了擦脸。
干的,好像还是新的,一股新毛巾特有的毛毛味儿。
夏良又给他找出来一双拖鞋,柳小满换上,脱鞋的时候看见袜子没湿还悄悄松了口气。
不然湿个袜子尖儿脚趾头什么的,在别人家也太难看了。
鞋柜里除了夏良的鞋,还放着几双明显年龄大了许多的鞋,柳小满这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忙问夏良:“你姥爷在家么?”
“在家早出来了。”夏良在卧室里说。
柳小满松了口气。
“过来。”夏良又喊他。
柳小满拿着毛巾过去,停在夏良卧室门口,卧室开了灯,夏良依然光着膀子,在衣柜里翻着。
上次来光顾着别扭,注意力也都在手机身上,在夏良卧室待了会儿,跟人参果去猪八戒肚子里游了一圈一样,几乎没印象。
现在他靠着门框又看了看,夏良的房间其实挺简单的,但是该有的都有,跟外面客厅的布置比起来,要现代得多。
床很大。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很大一张投影布。
电脑桌前没配电脑椅,是一张说不来形状的靠背高脚凳。
房间里除了衣柜和电脑桌,窗户旁还靠墙搁了张小沙发,窗户没关,暗色的窗帘拉了大半,透出窄窄的一溜灰暗天光和磅礴的雨声,好在雨水没有往屋里稍,窗帘微微地鼓动着,沙发被映衬得看起来很高级,但感觉不怎么舒服,棱是棱角是角的。
沙发上方的墙上还横着几条储物架,杂七杂八的放着一些东西,沙发底下竟然铺着麻绳编的地垫。
不扎脚么。
柳小满忍不住心想。
夏良的房间算不上多整齐,但也不让人难受,反而是种看着挺安逸的凌乱——床上两只枕头有一只歪着,薄毯没叠,一看就是睡醒了掀开下床就没再管的状态;上挂着一条裤子,和滑出去半截袖子的外套;桌上东西倒是不多,充电器口罩打火机,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靠窗的位置靠着一大捧蓬松的干草。
还不是纯粹的草。
柳小满探探脑袋又看一眼,有点儿像放大加长款的柳叶,长叶子底下还缀着不少灰灰白白像小莲蓬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果实还是花骨朵儿,很随意地扎在一起,不乍眼,也挺好看。
“那是什么草?”他问了一句。
“尤加利。”夏良看都没看就说,“这问题我至少回答了十遍。”
“每个人来你家都要问一遍?”柳小满的目光在他肩头上打了个转。
“是罗浩每次看见它都要问一遍。”夏良拽出来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狗脑子。”
柳小满没忍住也笑了,随口说:“你竟然还会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