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他紧张到了快要神经质的地步,反复想着可能的结果。
明明心里大概也知道应该不会太严重,还是把那些寸到能载入“最惨倒霉蛋儿”的病例都往夏良身上安了一遍。
万一不小心割断了韧带……
万一骨头断开插进肌肉里……
到了门口他也没敢进去,夏良出现的眼前的时候,他正想到万一肌肉和韧带血管都……
“对不起。”他很认真地对夏良说。
夏良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么生的胳膊断了,责怪柳小满虽然够不上,但要说真一点儿感觉没有,那也不现实。
尤其刚才疼得连话都不想说的时候。
不过现在解决了,他也确实没什么情绪。
折都折了。
“啊。”他接了一句。
然后他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柳小满的,突然有点儿想笑。
“还挺对称。”他说。
柳小满看他。
夏良冲他晃晃自己包着绷带的胳膊:“我右边。”
柳小满缺了的胳膊是左边。
不提还行,一想到断的是右手,他心里更不好受,眼皮又耷拉下去。
夏良真是冲着调侃去的,没想到一句话又给柳小满撩得一脸丧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给我当右手吧。”
“嗯?”柳小满吃惊地抬起头。
“作业,打扫卫生,还有吃……”夏良顿了顿,“吃饭不用你,你买饭,像今天早上那样就行。”
“一直到我拆石膏。”他抬抬眉毛,把时间给补上。
柳小满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半天。
“其实我……”他缓缓地说,“就想给你交个打石膏的钱。”
“想得美。”夏良说。
第21章
去医院的时候是四个人,等回去的时候, 车上的人就变成了三个。
郭魏他们一见尚梁山就直接蹿了, 蹿得还特大方, 方正在路边拦车回头跟尚梁山打招呼:“先走了啊老师!您带夏良回去吧。”
“你们去哪儿。”尚梁山和柳小满在等夏良拿药, 警觉地问。
“你猜!”高宇翔笑嘻嘻地说, 推着郭魏上车了。
尚梁山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瞪他们的车牌号,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柳小满说:“一看就知道不是要回学校。”
柳小满对他们回不回去没兴趣,他看看彻底黑下来的天色,犹豫一下问尚梁山:“老师,几点了?”
“八点四十,”尚梁山看了一眼手表:“七。”
“哦。”柳小满愣愣。
他也没觉得有多久,等夏良包完, 说会儿话去缴费拿药而已,怎么就到现在了?
“你回学校还是?”尚梁山问他。
我当然回去。
柳小满奇怪地看他一眼, 点头“嗯”了一声。
夏良手里拎着装药的纸袋从大门里出来, 手往兜里伸想掏什么东西,胳膊一抽反应过来自己只有一只手能用了,只好把纸袋先夹在在吊起来的右手指头间,然后再伸手去兜里往外掏。
他先掏了个烟盒, 咬出一根, 再把烟盒塞回去,重新往外掏拿火机。
要说人的心态也是怪,平时也就是这么个流程, 但是只剩一只手,就觉得怎么着都不方便。
塞塞不利索,掏也掏得得劲儿。
真不够费事儿的。
他琢磨自己这阵子得学着那些吃完饭路上遛弯儿的老头大爷,把火机塞烟盒里,成天一块儿带着,随拿随掏。
等他把火机给摸出来,还没点上火,尚梁山黑着脸过来,伸手把烟从他嘴里给拽了。
“啪。”夏良摁了下空火,有点儿无奈地看着他,“没这必要吧,尚老师。”
“德性。”尚梁山横着眼说他,抬手拦了辆车。
柳小满在旁边看他半天了,跟夏良对上目光,他很轻地说了句:“最近先不要抽。”
“对恢复不好。”想了想,他补充道。
夏良没搭理他,尚梁山已经拦到车了,他径直朝车后座走,经过柳小满的时候把药袋子往他怀里一搁,柳小满赶紧伸手接着,夏良把车门拉开,抬抬下巴喊他:“进去。”
等他俩在后排坐好,尚梁山报了学校名字让司机开车,半侧着脸对夏良说:“我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夏良对这个话题既没兴趣也没反应,头都没抬,靠在椅背上往外掏手机。
尚梁山等了两秒,没等到他出声,只能清清嗓子继续说话:“但是她现在在外地,出差了,所以让你姥爷先照顾你。”
“嗯。”夏良答应一声。
真是一丁点儿都不让人意外。
他那该投胎成一枚火箭的老妈要真会因为他骨折就跑过来,他才得吃个大惊。
“你现在是想先回去休息,还是怎么着?”尚梁山问他。
“学校。”夏良想了想,说。
尚梁山的目光中带了点儿欣慰,赞许地看着他。
“充电器在学校。”夏良又说。
尚梁山一脸麻木地盯他一会儿,转身坐回去了。
手机在右边裤兜里,坐着用左手不太好掏,他拽了半天,拽得耐心尽失,拍了一下柳小满,冲他撩起来校服右下摆。
“右手。”夏良吹了道口哨。
这就开始了是么?
柳小满看他一眼,认命地开始履行“夏良的右手”的职责,伸手塞进他的裤兜。
口袋有点儿紧,加上是坐着,不好使劲儿,他往里掏了掏,指腹从夏良的胯骨那块儿磨过去,才夹着一个直角,把手机给抽出来。
两人是齐着坐的,这个角度抽手机,柳小满的脑袋几乎得顶在夏良下巴底下。
整个往外掏的过程里,夏良的目光没有目标地在柳小满后脑勺上淌,研究他的头发旋儿。
一个乖两个坏。
老一辈儿似乎有这个说法。
柳小满只有一个,长得位置和形状都很好,挺符合他。
就着车窗外面投进来的各种光看了一会儿,他看向柳小满因为动作支棱起来的领子口,那里有一截微微凸起来的颈骨。
夏良意外地发现柳小满的脖子其实挺长的,颈骨从后脑的头发底下出来,没进模糊的衣领深处,整块线条又瘦又薄,特别流畅,不由地就让人顺着往下看。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夏良的视线被衣服挡住了,柳小满也把手机掏了出来,拿给他:“嗯。”
“谢谢。”夏良说了句,两人对视一眼,他把手机接过来。
呼吸灯在疯狂的闪。
夏良一猜就有至少十条罗浩的消息,他猜着他们应该已经都知道了,估计得排着队的给他发“哈哈哈哈”。
屏幕一滑亮,消息没看见,他先“操”了一声。
“好好说话。”尚梁山在前面从后视镜里看他。
柳小满顺着目光往他手机上扫了一眼,“啊”一声也愣了。
“啊。”夏良学着他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尚梁山这才问。
其实对夏良来说没怎么,但是对柳小满来说,无疑是往他已经愧疚又复杂的心情上继续剌了一刀。
——夏良的手机屏裂了。
还不是一般的裂,是四分五裂、花红柳绿的裂,摁亮以后一片花花,什么都看不见。
估计用罗浩的说法,就是一张好好的屏碎得跟高德地图一样。
应该也是当时磕在石头上给碰着了。
柳小满太阳穴一阵突突,感觉脑袋里都能听见计算器的声音,一个键一个键地加着:石膏加手机屏……
“你这个……”他心情复杂地把夏良的手机拿过来看看,“天桥底下二十五能换么?”
夏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天他让罗浩滚的时候随口说的一句。
“你真是……”他都不知道是更无奈还是更想笑了,这其中竟然还带着一点儿……心酸?
“能啊。”他拎着手机一角转了一圈,把手机揣回去,“再记二十五的早饭吧。”
掏出来费劲,塞进去倒是麻利的很。
柳小满皱皱鼻子看着他。
尚梁山估计看没人理他,自己在那说着:“手机怎么了,烂了?”
“嗯。”夏良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儿吹着风,“屏炸了。”
“内屏?”尚梁山问。
夏良又“嗯”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尚梁山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他一眼,停顿了一会儿。
柳小满听不懂内屏外屏,张着眼看车窗外一排排刷过的风景,计算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同时计算二十加二十五的早餐大概得带多久,每天都得换个样子,不然容易吃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