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混血儿。
陶陶的中文很标准,语速也很快,她先噼里啪啦和曾祖父聊了半天各种琐事,满足了曾祖父对她生活的好奇心,然后又嘱咐了一大堆注意身体别逞能,吃饭要按时之类的话,之后就毫不留情地赶陶先生去休息:“太爷爷,我们后面要说的你也听不懂,我们保证给你干好就行了,赶紧去躺会,省着坐久了又腰疼!”
陶先生无奈地摇头。
等何远帮着陶先生安顿好回来,陶陶已经在那头筷子飞舞在吃饭。
“你别介意,你打过电话时我刚做好饭,怕太爷爷絮叨一直没敢吃,现在再不吃就凉了。”
何远看了看腕表,上午8点28分,英国和这边相差7、8个时区,所以陶陶那边是半夜。
陶陶看出他的心思,边吃边叮嘱:“别和我太爷爷说。”
何远笑笑:“好。”
“你说的那些照片,我能处理。”陶陶满嘴含着面条,“你扫下来就行,把原图发给我,我有空就弄,弄好一批发给你一批。”
“这么厉害。”陶陶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还一动一动的,就像只小仓鼠,何远不由自主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我听陶先生说你是学景观设计的,你们还教P图?”
陶陶瞪了他一眼,嚼了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太爷爷怎么什么都说。上课不教就不能自己学吗?天天要用电脑,这边又不像国内,连装个系统都能找人上门服务,什么都得自己想办法。”
何远心中一动:“你会解密吗?就是电脑开机密码想不起来了,能想办法破解密码开机吗?”
陶陶的回答很直接:“简单,但我不会帮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做违法的事情。”她把最后几口吃完,端着盘子起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一般人的开机密码都有规律可循,例如纪念日,电话号码,学号,门牌号,车牌号,或者某种习惯的键盘组合等等,如果是你自己的电脑,应该能很容易试出来。”
何远暗暗记在心里。
陶陶处理图片的效率很高,而且技术相当不错,有些照片因为过于久远,本身就有些模糊了,经过她处理居然能变得清晰,何远把这些图片在电脑上放大给陶先生看,陶先生也很高兴。
手稿和相册的扫描交替进行,一本相册扫完换下一本,何远对照片本身没怎么关注。
直到他在照片上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是一张彩色合影,上面标着年份,92年拍的,照片背景好像是一所大学校园,照片中几十个青年人穿着学士服站在一起,满脸笑容。
这本相册比较新,照片是插在相册里的,很容易抽出来,何远把照片取出来细看,翻过来时发现背后有几行小楷字:第一排左一,某某,左二,某某……
何远的心扑通扑通跳,翻到照片正面核对位置,数的清清楚楚第二排右七,再回到背面,第二排右七,张定宇。
他没认错!
张定宇和陶先生认识?
他没有急于求证,过了好几天才找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
陶先生回忆了一会,说那张照片是陶陶爸爸的大学同学合影。
有可能顺着这条线索打听张定宇的隐私吗?陶陶爸爸只是张定宇的大学同学,他会了解张定宇的儿子究竟是谁生的吗?
何远把这张照片的电子版存在手机里,暂时放下这件事。
第32章
有了何远,陶先生就有了技术支持,他可以每周和陶陶视频通话聊上一会,老怀大慰。只是陶陶那边事情多,经常聊着聊着就被人叫走,留一个空空的座位在那里让太爷爷干生气。
头几回,陶先生还傻等,后来知道怎么回事之后,陶陶再半截跑掉,陶先生就叫何远来帮忙关掉。
有一次何远刚从书架前被叫过来,还没等动手关,陶陶又气喘吁吁跑回来了:“太爷爷我回来了!这回快!就是去取国内过来的挂号信!”她摇着手上的信。
陶先生笑眯眯地问:“又是那个小丫头的信吗?”
“是啊!”陶陶从笔筒里摸出小刀拆信,“就是丫头的信。”她从航空信封里面抽出另外两个信封扬了扬,声音中透着惊喜,“这回有两封!”
信号不太好,她动作太快,只能依稀分辨出两个信封上都是中国字。
陶陶拆开其中一封,把没拆的随手放在桌子上,刚好对着摄像头,何远终于看清信封上的字迹:致,我的安妮姐姐。
字迹实在太熟悉了。
何远心中一动,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资助失学女童?”
陶陶扬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屏幕外,陶先生也困惑地看着何远。
何远没有多做解释,只说自己之前也资助过一段时间,后来意外中断了,很巧,和陶陶资助的竟然是一个人。
丫头写给他们俩的信,何远是长腿叔叔,里头有没有小丫头对资助人的憧憬,何远不知道,但陶陶是安妮姐姐,这个八成就是指的安妮沙利文,海伦凯勒的老师,因为丫头和何远说过自己还有个安妮姐姐,名字就是这个来历。
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还是何远几年前寄给丫头的。
陶陶的回答也证实了何远的猜想。
“原来你就是那个失踪的长腿叔叔。”陶陶从一摞信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封,展开放在摄像头前,“你大半年没给她写信,丫头很想你,还问我,长腿叔叔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你看她信里说的,你给她寄的书,她都看完了,而且也听你的话,大都捐给学校给其他同学看了,现在手里只剩一本王尔德的《快乐王子》舍不得捐出去,还说她经常晚上抱着那本书睡觉。”陶陶语声清脆,“自打你不再捐助不再写信给她,丫头和我通信,十封信里得有八封信提到你,弄得我嫉妒死了,真想失踪几个月让她也和别人念叨念叨我,又怕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只惦记她的长腿叔叔,不惦记安妮姐姐。”
说到这里,陶陶重重哼了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何远心中升起浓浓的歉意,刚得病那会他自顾不暇,完全没心思再给丫头写信,每月捐助的钱也断了,当时还算情有可原,但是直到现在,居然要一个偶然事件才能想起丫头,实在不应该。
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因为他音讯断绝这么久而伤心。
当天从陶先生家回张嘉仁家的路上,何远就在一个邮局边上停了一会,给丫头汇了两千块钱,还有一句简短的附言:“长腿叔叔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第33章
李教授通过何远联系上了陶季潜,邀请陶先生参加一个学术讲坛,讲坛规模不大,只在当地最大的酒店包了四个会议厅,分为四个主题,陶先生应邀参加的只有第一天上午的开幕式和下午的甲骨文讲坛。考虑到老人身体,上午给老人安排的环节就很简单,下午也是到需要的时候才出现。
陶季潜被何远带来的参会者名单打动了心思,这里面着实有几个人一直闻名不曾见面,都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大学者,能有机会当面讨论实在难得,只是自己行动不便,还在犹豫,李教授又说可以全程由何远陪同,如果讲稿比较长,也可以由何远代为宣读。
陶先生动心了。这种机会对自己来说其实无所谓,但对何远意义重大,他做的好,甚至能借着这个机会在业内打出些名气。
何远没想这么多,他单纯觉得陶先生学问这么大,懂得这么多,应该给更多的人知道,听到。
为了准备这次论坛,何远连着在陶先生家里住了好几天,张嘉仁好像也有事情忙,半真半假抱怨几次就由着他去了。
论坛当天有几家电视台转播,非常正式,何远在陶先生催促之下跑去定制了一身西服,定制西服超乎想象的贵,陶先生要给他出钱,说是帮自己读稿的劳务费,何远死活没答应。
与会那天,何远不仅代替陶先生读讲稿,发言后的提问环节陶先生也只答要点,让何远代为详细解释。他难得穿西服打领带,稍有点拘束,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人又好看,便非常引人注意。他本身的见识底蕴虽然放在各位大佬面前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明显潜力巨大,百分之百好苗子,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
不少人在打听陶季潜之余也会打听这个陌生脸孔,陶季潜和李教授算是得偿所愿,让何远在人前大大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