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活过啊(10)
“啊？”江童五官都扭在一起，坐到椅子上，脑袋还在旋转，“可能是低血糖吧。”
江童有低血糖这是整个宿舍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他曾经就因为低血糖在新生典礼上晕倒过，后来每次想起来他都觉得无比尴尬。
打开手机，满屏幕的未读消息，还有十几通未接电话，有楚河的，有爸爸的，还有几个同学找他问复习的事，他逐一回复。
感谢互联网，不用面对面。江童在心里庆幸。
三天后，楚河终于回来了，然而一见到江童，他欢喜的心情顿时就变成了焦急和担忧。江童实在瘦得不成人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无光，真的活生生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会这样？才半个月没见而已。楚河心里既自责又愧疚。
这夜楚河买来江童最爱的四季奶青，还有85新出的草莓奶油蛋糕。江童喜欢吃甜，已经到了嗜糖的程度。奶茶基本喝全糖，喜欢吃奶油和巧克力。别人觉得甜到齁死人的程度，他倒觉得刚刚好。而且榕市的口味偏甜，他嗜糖的程度就更可怕了。榕市的著名小吃荔枝肉，他室友都敬而远之，他却每次聚餐都要点。
奶茶和奶油的甜味从舌尖融化到心头，江童身上的难受和不适似乎因为楚河的陪伴减轻了许多。
他们俩坐在自习室外面没有任何人经过的草坪上，江童一口一口吃着奶油蛋糕。楚河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奶油，然后轻轻地摸他的后脑勺，语气既温柔又体贴，关心他：“我不在你身边，你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以后毕业了怎么办？我看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好好赚钱养我，我给你当保姆。或者我赚钱养家，你貌美如花也行。”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将江童规划进自己的未来里。江童突然鼻尖酸涩，心里也是苦的。再多的奶油都掩盖不了那种苦味。
上一次是四年前，他和顾楠在一起的时候，顾楠将他纳入自己的未来，他很欢喜，突然有一种要和顾楠过一辈的感觉。有人将自己放进未来中打算，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顾楠失信了，他们连毕业都没熬过。
这一次，是楚河。
眼泪再也压制不住了，像断线的珠子涌出眼眶。江童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楚河顿时就慌了，赶紧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泪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那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你不要哭，你哭我也好难过，对不起。”
“楚河……”堆积在心头的坏情绪和负能量再也无法承受，那只黑狗再也关不住了，凶猛地冲出来啃咬江童的心脏，“我、我……我是个怪物……”
从前在网络上浏览到关于抑郁症的信息，江童从来不会抱有偏见和鄙夷。他认为，抑郁症患者和正常人一样，只是生病了而已，像得了一场感冒。
而现在，这只黑狗冲进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他无法像对待其他抑郁症患者一样对待自己，他觉得自己是怪物。
情绪有了一个宣泄口就像开闸泄洪一样，江童将他和顾楠的事，一股脑说给楚河听，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顾楠要这样对他，他仍然无法相信。
“为什么他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喜欢他，为什么……”
江童被楚河抱着，眼泪沾湿了楚河胸前的衣服。他压抑了十几天，甚至这四年的情绪，在今夜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
然而，如果哭一场就能好的话，抑郁症就不叫抑郁症了。
第10章 他又来了
暑假已经过半，楚河见江童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憔悴，加上紧张的复习氛围。他担心江童会承受不了心里崩溃，决定带江童出去散散心，正好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先去了解一下，毕业后就能接手。
江童见他费心思安排行程，也不好白白糟蹋他的心意，也便答应了。他一直想去京市看升旗，但由于榕市距离京市实在太远，他也并不喜欢旅行，迟迟都没有来。
楚河的实习公司正好在京市，这次终于在清晨看升旗了，有楚河陪着感觉也不赖。
这日，江童坐在公司大厅的贵宾区等楚河。他不便跟着，也不想给楚河添麻烦，就在外面等楚河出来，然后一起去逛超市，买点菜回家。楚河在这边租了一间套房，江童也把他的复习资料都搬过来，现住一个月，等开学了再回去。
就在他靠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的字画时，余光突然出现一抹黑色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等江童转过头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呼吸都停止了，脑袋一片空白。
那人正是顾楠，西装革履，身形修长，正昂首阔步朝江童走来。江童心里慌乱，赶紧起身准备逃离，却被顾楠抓住手臂按在沙发上，沉声说道：“童，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不、不用了，我要走了。”江童别过脸不看他，一只手推搡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顾楠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包裹着江童，无不提醒他，眼前的人已经从当初的少年蜕变成一个成熟男人，而他却仍停留在当年无法自拔。
“放开，我要回去了。”江童奋力挣扎，顾楠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就在两人纠缠时，楚河如及时雨一般赶来，说道：“小童，我们回去吧。”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楚河，江童趁顾楠分神之际，用力推开他跑到楚河身边，拉着他仓皇逃走。
顾楠缓缓起身，一只手插着口袋，眼神冷峻，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一旁的秘书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说道：“顾先生，这是公司上季度的报表，请您过目。”
“那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顾楠仍看着大门。
“他是王经理的侄子，今天来实习报到。”
顾楠神情严肃，眉梢轻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原本是打算好好陪着江童的，但是楚河也没想到，只是一个行政岗居然有这么多事情。他时常加班，连他叔叔王经理也跟着一起开夜车。他叔叔还奇怪呢，怎么就突然重视起他们行政部门了。
来到京市一个星期了，江童如果早晨起得早一点，晚上睡得晚一点，才能和楚河见上一面。他自己有复习任务，白天也没时间乱跑，更不想去公司给楚河添麻烦。但是为了保证第二天看书的精力，他晚上就必须早点服用安眠药入睡。这样一来，他已经连续三天只有早上才能见到楚河。
心里担心楚河工作强度太大吃不消，江童这天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做了早餐，还做了一份便当。叮嘱楚河少吃点外卖，如果口味还适合的话，以后就带他做的便当。
楚河心里乐开了花，情不自禁地抱了一下江童，满心期待地说道：“真想快点毕业啊，以后我们住一起好不好？我在外赚钱养家，给你买奶油蛋糕，你呢就给我做一份便当。”
“想得还挺美。”江童拍了一下楚河的脑袋，两人相视一笑。
这日家里的菜已经吃完了，江童想出去透透气，换了一身衣服，拿着钥匙出门。刚出楼梯，就看到顾楠坐在大厅里，直直看着他好像知道他要下来似的。
江童装作没看见，低着头从别人身旁绕道而行。顾楠放下手里的纸杯，径直冲上来抓着他手臂，问他：“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放开我。”江童仍是低着头，试图甩开顾楠的手臂。
“好啊，我放开。”顾楠坦然地松开江童。
江童迅速逃走，低着头穿过人群，想要离那个人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见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往事，不会想起让他难过的事了。
然而无论他往哪走，顾楠都和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他身边。他往左拐穿过小巷，顾楠也跟着左拐。他推着购物车拿两个土豆，顾楠也推着车拿土豆。
最后实在受不了，江童瞪着顾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没有啊。”顾楠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我逛超市买东西而已。”
江童实在不知顾楠居然也会有这么装蒜的时候，心里又恨又气，索性装作没看见，将顾楠当做空气。
一连好几天，江童下楼的时候都能看到顾楠。有时候是扔垃圾，有时候是拿快递，每次顾楠都会跟上来，费尽心机拦着他说话。本来十分钟做完的事，硬是被顾楠拖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