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番外(10)
“医生说可以去一些之前去过的地方,看一些之前的照片,对恢复有帮助。但她只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手机,里面插着的卡也是新的,通讯录里只有她跟我爸的手机号,我向她追问,她只说是手机修不好了,卡不小心弄丢了。”
“四个月里除了几个亲戚没人来看过我,我猜到自己应该没什么朋友,但同事也没来,我以为他们应该会顾及一点表面情谊的。我妈捧来了几大本相册,基本都是小时候的,长大之后我有些抗拒出现在她的镜头里。她身体不好,却还要时不时来看我,一再强调自己的病情,恳求我不要抛弃她。我每次都应下了,说会陪着她,可她还是不放心,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直到出院那天我爸给了我那支钢笔,我一下就明白了。”
他徒手把烟头掐灭,然后丢进了离他有点远的垃圾桶,我刚刚跑去接他电话的时候太急,把垃圾桶踢远了,但他总是能丢进。
“如果说之前不对劲的地方都是我醒来之后不适应而觉得奇怪,那么刚支钢笔就是提示我确实处在一个不怎么精密的骗局的关键。它实在跟我太不相衬了,居然还是我的随身携带物品,我不会买那种款式的笔,所以它只能是别人送的。什么样的人会送我这么幼稚的笔,而我还贴身带着呢?”
唐安译伸手擦掉了我脸上的眼泪,笑了笑:“我的儿子,或是我的恋人。”
“你想儿子想疯了吧你。”我低声说,他怎么老在外面编排我是他儿子。
唐安译顿了顿,又抽出一根烟:“你要真是我儿子就好了,户口就得跟我绑在一起,谁还敢瞒我。”
第11章
我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虽然有点变态,但效果意外的不错,我承认自己有被安慰到。
“你妈跟防贼一样防着我,眼睛通红的瞪着我让我滚,”虽然说死人的坏话不太好,但我又实在忍不住,“真的很吓人,跟几天几夜没睡了一样,我都怕跟她吵一句就能把她气晕。”
唐安译倒是无所谓,笑了笑,很好奇的样子:“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也不敢离她太近,怕她扑过来拿刀砍我,我当时挺怕死的,想着说不准你还能抢救回来,”我晾着几根手指头,举过头顶照在灯下黑乎乎的,“我在楼梯间蹲着,等着你出手术室的消息。”
“等到了吗?”他问。
“等到了一半,她没晕我先晕了。”我冲他咧嘴笑了笑。
“那天我除了半碗炒面什么都没吃,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赶过去的路上还堵车,我急得下车跑了两站路。刚听到手术结束的声响,猛一站起来眼前一黑,头冲下摔了,后来是一个路过的人把我拉起来的,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拔了针管跑去找你,你妈告诉我你已经死了,后来说什么都不愿意联系我,我求她说只想以后每年去给你送束花,她非说我送的花都是臭的,只会熏着你。”
我抱住唐安译,靠在他肩膀上,特别委屈:“我不会买臭的花,我肯定给你买新鲜的,香得你闻着都打喷嚏。”
“我知道,”他拍了拍我的背,声音很温柔,“幸苦了,等了这么久。”
我抱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想了想才开口:“我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我妈想瞒着我。医生说她还能活两个月,但她挺争气,熬到了第三个月月末。我处理完她的后事才回来,我没有你的照片,不知道你叫什么,只能先找一个地方住下,重新找了份工作。上个月在路上遇到了寇苏,他认出我了,我们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我才从他口中得到你的名字。”
“咖啡店里你也还没认出我。”我对他说。
“其实猜到了一点,你太特意了,但我不能肯定你就是张朝尹,只能说是以前认识的人,况且你一开始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心里有疑惑,不敢先跟你摊牌。”唐安译捏了捏我的脸。
我的把他的手扯开:“那就刚刚那一会儿,你就确定我是张朝尹了?你连身份证都没认真看,怎么知道我不是框你的?说不准我是个爱而不得的追求者,就想骗你呢。”
“我开车过来的时候,路过了旧街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那家馄饨店,已经关门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遗憾。到了小区门口开始,那股很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强,你说2102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恍惚,没听清楚,但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又很怕你会不会是我前男友,那就要出事了,所以也不敢随便进来,”唐安译搂着我,慢慢的说,“走进书房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你可能体会不到,我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回来的人,胆子变得很小,听到你说出那一大段话的时候差点心跳都停了。”
“寇苏说过你是个小神经病,我那会儿才反应过来,除了张朝尹别的谁也不会那样生气了,所以你只能是张朝尹。”
唐安译笑了笑,我能感受到他胸腔轻轻地颤动。以前都是我对着他一大段一大段的烦,没想到也有一天是我安静的坐着,由他来讲。
“你接受的也太快了,不应该因为感到不熟悉然后有点抗拒跟我亲密接触吗?”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我在想,张朝尹等我这么久了,我要是还别扭,他可能就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说。
“是啊,”我沉默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想认我,我就不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我把你忘了继续好好生活。”
唐安译听完,一点也没犹豫,直接低头往我脖子上咬了一口:“不准忘了我。”
我没力气把他扯开,只能抱着他的头:“你怎么还跟狗似的。”
唐安译没说话,靠在我肩膀上好久好久,然后我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颈椎骨滑下来,落进衣服里面。
我见过唐安译很多不体面的样子,但是第一次见他哭。
忘记带伞手机又没电了,湿淋淋的跑回来,一言不发去洗澡;谈生意在酒席上喝得烂醉,回到家只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吐,我砸了好久的门他才开;跟家里人闹掰,他堵气直接付了房子的首付,第一个月还不上钱每晚还去接私活,累到刚沾到床就能睡;第二天他妈妈还跑到门口大吵大闹,引得邻居都出门看热闹,他满脸疲惫去开门的时候下巴上还有一层胡渣。
唐安译不喜欢我看到他不体面的样子,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把我都当成外人,为什么在我面前都要把脆弱藏起来呢?
可现在他真的当着我面哭了,我又很难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他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一睁开眼什么都忘了,他妈妈骗他我不存在,他也只能接受。等到能出院了,有点以前的思绪了,妈妈又没多久能活了。
我总觉得自己很悲惨,其实他比我更惨,他过不去家里那一关,他妈活着的时候过不去,他妈快死了也不让他过去。唐安译就像一个趟水过河的人,没有人告诉他河有多宽,但是停下脚步休息就会被暗流冲走。
我不想他继续这么幸苦了,我想为他建一座桥,或者告诉他你可以往回走的,不管此岸彼岸我都能找到他。
唐安译瘦了好多,我抱着他的时候能摸到他后面上明显的脊椎骨。
“以后不要再这么累了。”我说。
“还得养你呢。”他往我衣服上蹭了蹭,笑着说。
“我现在能拿店里的分红,可以还房贷,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你,你只要赚点油钱就够了。”我拨着手指认真跟他说。
“你这么厉害啊。”唐安译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好看。
我得意地说对啊对啊,满心都是包养小白脸的喜悦,然后唐安译突然说:“房贷?”
“啊,怎么了?”我笑着问。
“这一年多谁在帮我还房贷?”他问。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见鬼了。
第12章
楼下大爷家的鹦鹉醒得早,一声接着一声地叫,隔壁小孩儿又跟他妈堵气了,重重合上门跑出去摁电梯,我听着这些声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样有生活气息的早晨。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铺一层烟头,沙发背上挂着两件外套,地毯上散落着两只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