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羡安的整个青春期在忙碌的学业和黏人的弟弟之间交互转换,以至于后来他回想起高中这段时光,竟然没有一个女生给他塞过情书送过礼物。
可等到沈青十六岁的时候,反而有了不少青春期的烦恼。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要那么高调的把喜欢讲出来。”视频中,沈青穿着傅羡安留在国内的睡衣,趴在大床上,手里拿着平板摆弄。
自从傅羡安去牛津念书之后,他们便保持着每天一回视频通话的频率。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喜欢表达,有的人则更内敛。”傅羡安那边的背景是阳光普照的小花园,身后穿梭着各种肤色的人种:“就像你虽然一直不把‘喜欢哥哥’挂在嘴边,我也知道一样。”
傅羡安调侃了他一句,沈青仍然闷闷不乐,他没说清楚的是,在学校给他告白的不是女生,是个篮球队的大块头。
“放假要过来找我吗?我可以带你去北欧玩。”傅羡安见他仍然不开心,哄道:“也可以去挪威,好不好?”
傅羡安的重点似乎只在他高不高兴上,一点也不在乎他被人表白这件事。沈青觉得挫败,又不能像从前一样耍脾气,只能任性地挂断了视频。
之后连着两天,都没再理过傅羡安。
这是他们长大之后的第二次冷战,上一次冷战还是因为沈青和他视频的时候看见一屋子的白种美人,尽管傅羡安已经解释过只是同学的生日聚会。
第四天的时候,沈青正在上课,忽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然后就在办公室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傅羡安。
他眉头蹙着,脸色也有些疲倦,衬衫皱皱巴巴,看得出是长时间夜航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人就在面前,沈青忽然就怂了。
“哥……”他小声喊了一句。
下一秒,整个人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有淡淡洗衣剂的清香:“宝宝,别生气了。”
彼此都长大之后,‘宝宝’这个称呼就喊得越来越少了,沈青瞬间耳根红透,埋首在他的胸膛处,嗫喏道:“我没生气……”
他们一起回了傅家,沈青的情绪明显要好很多。傅羡安提前回来其实也是因为沈青十七岁的生日要到了,他们都比较注重仪式感,尤其是沈青的生日。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过了这个,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
19
十七岁的生日,傅羡安送了沈青一架直升飞机。
沈青看着面前那个庞然大物,漆黑的机身,右翼上刻着他中文缩写的名字,忽然就被这又土又雷又十分创意的礼物惊得说不出话。
直升机停在顶楼的花园上,傅羡安牵着他坐上去,系好安全带,沈青有点慌,想起这几天自己的任性和小脾气,结结巴巴地说:“哥,你、你会开吗?”
“有执照的,你放心吧。”傅羡安挑眉看他。
于是在十七岁那年,沈青的心脏状况保持得还不错的那年,他在直升机看见整个城市灯火通明的样貌,以及每飞到一个著名景点时,腾空而起炸开的烟花,一共十七朵,透过隔绝噪音的耳麦,把沈青都闪懵了。
绚烂的夜空,傅羡安英俊专注的侧脸,共同构成了沈青十七岁的记忆。
沈青终于没忍住,倾身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他尽量表现得像小时候一样,那会儿他们经常互吻脸颊来着。可大抵是他天生就不是演戏的那块料,所以沈青猜测傅羡安一定感觉到了什么。
他操纵着飞机,从盘旋状态落回停机坪。
对沈青说的第一句话是:“宝宝,下次不要这么做,很危险。”
第二话是:“……停下来之后也可以亲我。”
沈青说:“不亲了!”
傅羡安又问他:“今年许的什么愿望?”
沈青说:“和去年一样啊。”
20
“所以你每年的愿望都一样吗?”傅羡安问道,把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沈青说:“每年都一样。”他忽然泄气地抱住了傅羡安:“但是一个也没有实现,一个也没有。”
21
后来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傅君丞离世、傅羡安休学回国、沈青突发心衰进医院……
医生告诉他们很可能是动力泵出了问题,但也不排除是轴承运转不正常,更有可能是主动脉本身变窄……具体情况,要等开胸才知道。
可开胸的风险,没人能评估。
沈青庆幸没有提早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不想最后让傅羡安一个人承受这些。
沈青觉得比起恋人的身份,或许亲人的离世会让傅羡安不那么难过。所以他迫切希望傅羡安能够尽快成家,至少不让他走后,变成孤伶伶一个人。
沈青表现出抗拒和放弃的态度,他不止一次提起过,诸如让傅羡安不要管他了,让傅羡安去结婚这类的话,终于把傅羡安惹恼了。
“你他妈当我是什么?”傅羡安将他抵在门上,眼神里满是受伤:“沈青你再说一遍!”
沈青说:“每个人都需要人陪,这是你说的。”他平静却残酷地说:“反正我没有未来,哥你迟早都要结婚的,你去结婚吧,真的。”
傅羡安握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太用力,捏得沈青浑身的骨头都发痛。他痛到掉眼泪,即痛也怕,胡乱躲开傅羡安发狂的吻,可还是被捏着下巴喂进去一个不容拒绝的长吻。
随后沈青也察觉到,有湿凉的眼泪落在他的唇上,脸上,源源不断,可他被傅羡安捂住了眼睛,只感觉到一张同样泛着血腥气的唇在吻他。
“你太狠了,沈青,你太狠了。”傅羡安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哽咽,颤抖着流泪,用重到发抖的声音质问他:“你把我推给别人,你有良心吗?我对你这么好,这么好……”
“我他妈这么喜欢你,你把我推给别人!”他压抑的哭声把沈青一颗心都揉碎了。
沈青心衰抽搐着晕倒时他没在沈青面前哭过,被医生像是下死亡通知书一样交待病情的时候他没哭过,可现在,在沈青说出这种让他和别人结婚的话时,傅羡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埋在他颈侧流泪。
沈青感到无助,他明明每年都许的同一个生日愿望——希望直到自己八十岁之前,他们都不会被死亡分开。
有时候沈青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会悄悄加一句,其实六十岁也行,后来变成四十岁也可以。
他只是想陪傅羡安久一点,却没想到,八十六十又四十,最后居然只能到二十岁吗?
也太倒霉了。
22
两人沉默地抱在一起,沈青忽然说了句对不起,傅羡安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没关系,只是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
沈青‘嗯’了一声,又提议道:“哥哥,等我病好了,我们养只猫吧。”
傅羡安心里发酸,听见他说‘病好了’就想什么都顺着他:“可以,就养那种小土猫,好养活。”他摸了摸沈青发红的眼皮,在上面落下一个吻:“我养你们两个。”
又来了,那种幸福到不真实的感觉。
沈青被他摸得很痒,咯咯笑起来。半响,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光溜溜的两条腿缠住他的,梦呓般说:“哥,过完生日我们去医院……答应手术吧,好吗?”
那枚陈旧小巧的御守被他攥进手心,傅羡安沉默良久,牵住他的那只手用力到发白,终于妥协道:“好。”
沈青被他抱着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傅羡安问:“今年的生日愿望还和去年一样吗?”
他稍微清醒了些:“......不一样了。”
每年都许同一个似乎并不能被实现的愿望实在太亏,也或许是因为他一个愿望里贪心地包含了两个人,才没有被神听见。
所以今年沈青的愿望只和傅羡安有关。
——希望他直到八十岁也能过得幸福快乐,哪怕一个人。
第5章 结婚,好不好
23
新生入学半个月之后,沈青还是按部就班继续待在实验室。他生日在九月三十号,没两天了。因为是整个组年龄最小的,大家都嚷着要给沈青过生日。
师姐赵雯欣和沈青关系最近,经常帮他检查数据,对沈青身上的变化也观察得最仔细。某日,在沈青被大家闹着答应举办生日聚会之后,赵雯欣就一直神神秘秘地盯着他,偶尔露出一个了然于胸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