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151)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号
邹非在申漾的专家门诊门口看到这张简单明了得近乎冷酷无情的告示,登时哭笑不得,拍了一张照片后,他和搭档一起坐在门口等着。直到午休时间,申漾关门,他才走过来,递上自己的名片,道:“日报邹非,这是我的搭档,程飞。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了吧?!”
“……”
“别这样,我也不是谁都采访的。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对这件事可能造成的社会影响很感兴趣,对这件事的后续和结果更感兴趣,产妇还好吗?”邹非说着摊手,示意聊几句。
“病人的情况我不会说的。”
“当然,我知道医生有医生的不可说。”邹非颔首,示意在这一点上二人绝对能够达成一致,他不会让他为难。
申漾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拿出手机给袁华发了条消息,跟邹非二人一起走向医院的小花园。转眼邹非和申漾坐在花园里那个四通八达的六角亭内,程飞掩着存在感在一旁拍照摄影,双方都抓紧时间直入主题。
邹非从申漾的角度又了解过一遍事情的全部过程后,若有所思,一直在写写画画的笔不动了,半晌他才道:“最后一个问题。”
申漾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问。
“昨天晚上你在手术室时,你的校友丁勇说……”邹非将夜里那一场争论大致讲了一遍后,问道:“你如何看待这个题?”
“我们一中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习惯在一定的规则内行动,无论做任何事情。”
“遵从的意思?”邹非揣测道:“更或者说,是盲从?”
“不对,只是从。就像一个方框,”申漾指着地上的一块地砖,道:“这个框在这里,踏过去,踩进去或者绕过去,只要它存在,我们就会不由自己,会因为它的存在而有所从。”
“?”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理念,”见邹非不太明白,申漾站起来,重新走了一遍,着意在细节处放大行动,示意邹非注意,而后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走的吗?”
“我很随便的走,根本没注意到。”邹非摇头,若不是申漾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块砖的的颜色不一样。
“所以你刚刚忽然离开我一步,原来是要绕开它?”
第106章 事实就是事实
“对。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表现形式。”申漾道:“这就是‘从’。我从来不否认一中的教育理念,甚至认为对于多数人而言,它很好。因为它至少准备好了一个萝卜坑,只要人们愿意把自己往里面填,总能捂出点什么。”
“可这和我刚刚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从’的理念,在丁勇的思想中一样根深蒂固,所以他会遵照前辈留下的经验教训做事,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可大家都做的不一定是对的。”
“对。所以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对事不对人了。”申漾浅浅一笑,重新坐下,正色道:“如果我和产妇不是同事,不是朋友,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不可否认,哪怕她向我求救,我也无法用‘娘家人’这个虚幻的身份强行留下她。”
申漾适时停顿,待邹非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继续道:“那么她现在究竟会是什么情况,我亦无法妄自揣测。这就是事实。”
“事实……”邹非哂笑,不赞成道:“难道事实就是对吗?”
“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从来没有对错,对和错都是人类这种自诩文明高级的物种给予事实的判定。”申漾道,见他懵懂,单手在空中划过,举例道:“呼,一阵风吹过,树枝吹断了,掉下来,砸到行人,这就是一种事实。你告诉我谁对,谁错?”
“……”邹非恍惚,这分明是天灾,哪儿有什么对错!
“要绿化,为了环境,这些都要求我们一定要种树,树没有错。树荫下当然会走人,人自然也没有错,风是自然现象,更不是错。”
“可是——”
“可是那个人受伤了,你要说这个对吧!”申漾温吞一笑,示意他懂他的意思,然而他要说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他道:“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们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我想说其实这件事能够避免。”
“怎么避免?人难道还能控制风?”
“不用控制,而是‘从’。”申漾道:“所以城市里有绿化工人及时修剪,将枯枝断枝可能带来的危险消除。这就是一种‘从’,遵从他的工作职责,达到他的工作对他的要求。”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我想这个‘工作职责’和‘工作要求’就是X大殷老师所说的‘规则’应该起到重大作用的时候。”
“申先生似乎很认同X大殷宁?”
“我不认为X大附中和一中不可融合。”申漾噗嗤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道:“一中人根深蒂固的理念是‘从’,而X大附中……我认为他们的理念是‘破’,当然如果这里说的不对,我可以道歉。以下是我个人理解,仅代表我个人。事实上在我看来,X大殷宁的理念既不是完全的‘从’,也不是完全的‘破’,而是‘废’。作为‘X大私生子’,我认为殷宁的成长已经超出X大本身的禁锢。”
“什么?”
“那也是X大精神中最重要的一点:自由。”
“所有人都在追求自由。”邹非道。
“却没有人能够真正自由。”申漾道:“X大的‘自由之路’依旧建立在一块草坪之上,这足以说明,X大也很清楚这一点,自由是一定范围内的,是相对的,而非绝对了,临空的。X大一直以来在挖掘、在追求的,就是这样的自由,而非虚幻的空气,不受控制的风,也不是凌驾其他的超然存在。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一部分,我需要仔细回顾与思考。”
“嗯,那我继续。”申漾颔首,说起殷宁,他支起下巴,细细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他很厉害,如果说常人一手执矛以攻击,为‘破’,一手执盾以自保,为‘从’,那么他不仅拥有这一双手,他凭白比人多出了一双手,一手执鞭以策,一手执矩以规,我认为这一双手便是‘废’,或者说是‘废’与‘立’。所以在他看来错的不好的他就‘破’,从而‘废’,进而‘立’,对的好的他就会‘从’。”
“当然,殷宁只是个特例,我们这些常人不可能像他一样凭白多出一双手来,我们只有一双手一副矛盾,甚至有些人只有矛或者只有盾。所以一般人只要安守本分,‘从’的时候专心致志,‘破’也是在‘从’的基础上‘破’,我想人们如果能合理运用好这两个精神,必能有所成。我认为这才是X大附中和一中之间的最佳关系。”
“不是一味争斗,而是各取所长,并融合互助?”邹非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言论,不由反问。
“是的。”申漾颔首,道:“万事万物都该如此,八卦鱼有阴阳之分,鱼眼却阴阳互换,我想就是这个道理。怎么说呢,我认为其实咱们的老祖宗博大精深,什么都已经告诉我们了,只是我们没用,没学好而已。”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话应该送给X大殷宁,”申漾道:“我想很多人都会遗憾错过他昨晚那一课,我就是其中一员。再次声明,以上纯属我个人观点,具体论证还得听听专家们的想法。”
“哈哈哈,我发稿的时候会特意注明的!”邹非笑,随口道:“没想到医生对策略也这么多研究。”
“策略?”申漾摇头,道:“策略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懂,我只是……怎么说呢,在医院久了,见惯生死与世态炎凉,慢慢学会了遵守社会规则以自保而已。这也是一种‘从’,所以我才说,一中精神根深蒂固。”
“自保?”邹非若有所思,忽然道:“如果和生命对立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呢?”
“这是灵魂的拷问吗?”申漾笑着默了,深思熟虑后,认真道:“我不知道。”
“我师父曾经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自助者天助之,自救者人救之。’他说‘申漾,总有一天你会懂得,你永远都救不了没有心的人,救不了心死的人,你也救不了心思坏死的人,就像你救不了心脏坏死的人一样。’我到如今才渐渐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