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打过去,也没有给牧阳发一条消息。
他现在在一个靠海的城市工作,给一些模特或者明星做发型设计师。有时在给客人烫发的时候,取发、润湿、包发纸,用杠子的时候他习惯性地伸手唤:“阳阳。”可递给他杠子的再不是那个男孩了。
这晚他看着未接电话的屏幕,喝醉了酒以后入睡,竟然梦到了牧阳。
那是牧阳高三的时候,他去店里洗头。裕城开了开关,问他水温怎么样,牧阳说小叔觉得可以就是可以的。于是裕城笑起来,小心地润湿少年柔软的头发,露出他漂亮的美人尖,然后关水、取洗发膏,轻轻地按摩。
牧阳少有的没有睡觉,也没有催他快点洗要不然来不及上晚自习了。裕城问他:“今天不着急吗?”
牧阳笑着看他:“不急的,还早呢。”
裕城点点头,为他洗好了头顶,又轻轻抬起牧阳的头洗后面。他原本想嘱咐牧阳不要有太大压力,他相信牧阳是最棒的。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
“我好喜欢你啊,阳阳。”
牧阳还是笑着,他说我知道。
“我好喜欢你啊,阳阳。”裕城又说了一句,这次他哭了出来。
“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可我不能这么做,阳阳,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次跑去看你,看到你和你的同学们在一起,我觉得那才是你的生活,你有大好未来,你前途无限,我配不上你的。”
“并且,我和你的家庭,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如果我答应了你,是会毁了你的。对不起,阳阳。”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你。你过得还好吗?会不会又瘦了?”
梦里他说了好多好多话,牧阳一直在笑,可是后来牧阳好像也哭了,裕城更伤心了,好不容易洗完头给牧阳包好头从洗头床往理发椅那边走时,一个转身,牧阳就不见了,洗头床也不见了,理发椅也不见了,理发店全都不见了,他手上还是湿的,全是自己的眼泪。
裕城惊醒过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突然看到牧阳在昨天夜里给他发来的消息:
“小叔,我回来啦。你在那边怎么样,还好吗?”
这么久以来,牧阳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裕城做了次深呼吸,回了他:
“我一切都好,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
此前,此后,再深切入骨的爱恋与痴情,终是化作几句再平常不过的寒暄了。
【完】
{高亮!!HE在下方番外中!如果有喜欢现实向的觉得BE很合理的小可爱看到这里就不要再看啦~番外续写了HE的结局}
HE番外·明明你也很爱我(上)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第1章
裕城离开后的那个暑假,牧阳去店里的次数和以前放假在家时差不多。他表现得和平常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总会时不时就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从前放了长假,他有时候懒得出门不去店里,心里想着不论什么时候过去,去得多还是去得少,小叔都会在那里。可这次当他坐在店里看着那些熟悉的理发器材时,没有人再来找他搭话,没有人再陪他一起坐在门外看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人再那样小心翼翼却又无微不至地对他好了。
新来的学徒男孩给他洗头时找不好水温,总是让他觉得烫,如果是小叔就一定不会这样,小叔知道他喜欢用偏凉的水洗头;
新来的学徒男孩烫发时喜欢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放到一张椅子上,小叔习惯都挂在自己身上,左边一个喷壶,右边几个夹子,头上还会挂着一把尖尾梳;
这个男孩的字也没有小叔的好看——牧阳呆愣的眼神中突然闪了一下光,问妈妈:“小叔的笔记本在这吗?”
牧阳妈忙着给人剪头没听清:“什么?”
牧阳沉默了几秒才又说:“没事。”
不知不觉,这个暑假竟然已经要到尾声了。
牧阳不管是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总能想到裕城,他知道小叔已经很决绝地拒绝了他,知道自己也应该放下,可他偏偏做不到,偏偏还是会把那个学徒男孩给人剪发时的侧影在恍惚中看成小叔,偏偏还是会旁侧敲击地向父母问起有关小叔的事。
所有有关那个人的信息,就好像是氧气一样,让溺水的他贪恋无比。
这不太好,他想。再这么下去可能自己一直都无法走出来,他应该忘掉那个人。
于是牧阳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看理发店的种种,也甚至不太和父母说话。关了门隔绝了大人们的家长里短,想从书架上找本书转移注意力,却一眼看到那套卡牌。
小叔之前来家里的时候,还站在他的书架前感叹过:“阳阳的书真多啊,看这么多书得多辛苦。”
他学着小叔的样子,用手滑过一排排的书脊,好像这样就可以感受他指尖残存的温度一样。
越是躲避,越是沉溺。
开学在即,离开北城去往学校时,仿佛是一场逃离。如此煎熬了许久,牧阳再也维持不了神色如常的状态,少言寡语,拒人千里,每日往返于图书馆教学楼和宿舍,生活简单,也孤单。
有那么一天他在图书馆背书,不知是到了什么节日,窗外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夕阳的余晖烘烤着校园,小广场里有装扮成玩偶的学生在发着五颜六色的气球,男生坐在池子旁弹着吉他,女孩子们抱着火红的玫瑰花。
什么时候,能和小叔一起有这么甜蜜的场景呢?
牧阳忍耐了这么久的心痛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他甚至没办法好好地抓住立起的书,颤抖着拿出手机想给裕城发消息——仅仅只是问一句“最近好吗”也可以——可他最终还是删除了这四个字。
发出去,不管裕城回复还是不回复,于他而言,都是同样的难受。
这一天晚上他一个人沿着学校的湖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开始正面自己的心,开始思考未来要怎么做。晚风温柔,夏虫吟唱,他的心也终于静了下来。在微波荡漾中,他得到了来自心底的答案。
——我喜欢小叔,我想和他在一起。
就当那个人是面南墙,他决定了,哪怕撞个头破血流,只要尚存一息,也想去争取。
他们在一起的困难千重万重,仔细回想小叔对他说过的话,回想小叔面对他饱含爱意的热切目光时闪躲又隐忍悲伤的眼神,他开始认真思考对于小叔来说要和自己在一起需要克服的难题都有什么,怎么才能解决……在他心里,他要先把连通两人的路铺好,才能再过去找他。他要让小叔再面对他的时候,能够毫无顾虑地走向他,而不是再被那些烦恼束缚。
从前他只是贪恋眼前的温存,每每想到和小叔的未来,心下知道有不少艰难险阻,便总是逃避,觉得时日还长,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牧阳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他明白,对于他们来说,想要长久的幸福,必须要付出同等的努力。
第2章
现实中的残酷与不完满,往往都是由钱所致。
牧阳没有考研,在仅剩两年的大学时光中,他一面兼职找实习,又一面发了疯地用功,等到毕业的时候,他连续两年拿了国奖,也成功拿到了一份计划中的出版社的实习。
在这里攒足从业经验,再去考证,把这里当成跳板,争取加入高端时尚杂志V.A,然后尽力进入V.A所属的公司高层——裕城所在的造型公司和V.A是长久的合作伙伴,进入了V.A,就有机会再见到裕城。到时候以工作为由过去,想来小叔也不好拒绝。
牧阳列出的这几项人生规划,写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只有他懂得有多么辛苦。他很久没有回家,那几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要么在做策划,要么就是在审稿,再不就是没完没了地开会。21岁那一年的春节,他终于收到了V.A的OFFER。牧阳看着邮件,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恍惚了片刻,又环视了一圈堆满了资料的房间,最后落到电脑旁的相框上。
想来遗憾,他和小叔还没有合过影,也没有一张小叔的照片。如果自己是女孩子的话,可能怎么也会在那漫长的时光中拍下几张作纪念吧。可自己只顾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长大,顾不上任何一刻的定格。所以如今这个相框中,只有一张卡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