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后来牧阳从爸妈口中得知了裕城去南城的事，过来问裕城为什么没去看他，裕城说当时时间有些紧，人生地不熟的，又急着回来，所以比完赛就走了，没有多留。
牧阳听了，点点头，没有再问。
只是那个寒假，牧阳却开始频繁地与裕城接触。裕城放假的时候，牧阳就主动约他出来，聊天的时候突然提起他们学校里有几对同志情侣，让裕城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问道：
“同志是……”
“就是两个男生同性恋的意思。”牧阳看着他道。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小叔对这个很反感吗？上次我记得问过你，但你没有回答我。”
裕城不看他，过了一会儿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学来着？”
牧阳答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又转移了视线。
无论如何，他的小叔都会在这里等着他回家的。不急着要什么答复，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来。
年初的几天裕城去牧阳家拜年，被师父留下吃饭。师父和老板在厨房忙活也不让他上手帮忙，牧阳把他拉到自己房间里，把当年的那套卡牌拿出来给他看：“小叔，你看我还留着呢。”
裕城看着也不由得怀旧，当时牧阳好像才五年级，现在都上大三了。
他自己，已经26了。
人说三十而立，家里已经开始给他安排相亲了，同时也催他赶快出来自己开个店。“自己有个店总比给别人打工强。”爸是这样说的。
“小叔？”牧阳唤他。
裕城这才回神：“嗯？挺好的，留着吧。”
他刚要收回把玩卡牌的手，就被牧阳拉了过去。少年的掌心干燥温暖，一遍遍摩挲着裕城不甚平滑的手背。牧阳问他：“小叔还用着护手霜吗？没有再受伤了吧？”这样说着，目光却没有看手，而是盯着裕城的脸看。
裕城一惊，急忙把手抽出来，干咳了两声道：“没事。”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牧阳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9章
牧阳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给裕城发了消息：“小叔，我要走了，明天你可以送我去车站吗？”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小叔送我的卡牌，每次去学校我都会带一张的。”
裕城看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牧阳在碰他不该碰的那条线。
半晌，大概是看裕城依然没回他，他又发：
“那天小叔是去学校找我了吧？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呢？就任凭我走掉吗？”
裕城颤抖着手，打不出一个可以发出去的字。
牧阳喜欢他吗？牧阳不喜欢他吗？
对裕城来说，牧阳这期间给的不管是甜枣还是刀子，都是一种假装不知风月的凌迟。
他当然愿意去送他，他甚至疯狂地想跟他一起走，他想带他私奔，想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那就是他的小牧阳，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每天每天看着长大的小牧阳。
可他不能。
牧阳有家庭，他也有家庭，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牧阳在示好，牧阳可能也喜欢他，他知道，他都清楚，但他做不了回应——他不能毁了牧阳。
明白了这一点，裕城突然觉得，自己这将近十年的暗恋，也算是圆满了。他没有告白，却得到了牧阳的回应。他是个混蛋，让人家知道了自己的心迹，现在人家做出回应了，他又没办法同意了。
生活真是太残酷了。牧阳那么优秀，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在他身上有无限可能，他的舞台是名校，是大城市，他有闪闪发光的未来，可是对于裕城呢？他只是个小小的理发师，终日与满地的头发、满桌的剪子、发纸、毛巾、药水、染膏为伍，那个不足80平方米的理发店，让他爱了十年，也困了他十年。
或者，就算他可以走出理发店，他又怎么能走出这座小城呢？
他终于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辍学，可转念又想到，如果没有来到这个理发店，他也不会认识牧阳。
他明白，是时候放弃这份喜欢了。
牧阳也许是同志，他也可以有未来的同性恋人，但那个人，不能是他齐裕城。
凌晨的时候，他终于回了牧阳：
“对不起。”
牧阳竟然还没睡，秒回他：
“小叔真的要这么狠心吗？”
牧阳：“我从很小开始，就喜欢小叔了。只是现在才意识到。”
牧阳：“等我意识到不应该爱你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别说了，阳阳，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发了。
心如刀割，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睡吧，阳阳。晚安。”
第10章
那之后牧阳再没有主动联系过裕城，裕城也一直没有给他发消息。
师父和老板年纪大了，打算再招聘几个员工，让裕城来做店长，直接把店转给裕城。
恰巧，裕城之前参加的那个比赛出了结果，裕城拿了第三名，有机会去另外一个城市的公司工作了。
晚上和强子聊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说：“我其实不打算走，我在店里十年了，老板和师父对我都很好，舍不得。”
“理解。有感情了嘛。”强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应着他。
强子的房子装修完工了，明天就要搬进去了。他整理好背包，转过来认真地跟裕城说：“但是齐哥，我觉得吧，你很有前途，你可以去更远更好的地方。你为啥不试试呢？的确我也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可你总不能在这小破地方过一辈子吧？”
“而且你不是说你不想再喜欢那位小兄弟了吗？那人估计也是在北城的吧？你既然想断了就还是离开这里，不然老是睹物思人，多难过啊。”
这倒的确。如果还留在理发店，他的生活肯定还会和牧阳脱不了联系。他要怎么面对牧阳呢？
“你说得对。”裕城说着，加了负责联系获奖者的那位老师的微信。
师父和老板知道了他的打算，并没有阻拦，反而有些欣慰，表示理解他的想法，也感谢他这么多年来的兢兢业业。
“对了哥，别把我走了的事告诉阳阳。等他放假回来再说吧，我怕现在说了影响他学习。”裕城嘱咐道。
老板连声应着，帮着裕城收拾他的剪子之类的用具，临走的时候，来了一个小男生。
小男生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一副假装成熟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却青涩的很。
“这是新来的学徒。”师父给他介绍。
小男生很机灵：“是师兄吗？师兄好！”
裕城一瞬间仿佛看到了17岁的自己，他笑了笑，跟他说：“好好学吧。”
——你会有不一样的理发店故事，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第11章
牧阳是暑假回家才知道消息的。
当日他和爸妈便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哭出来，一个人跑去了河边。
小叔那么喜欢他，照顾了他十年，他是在小叔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叔还跑那么远去看他，他是那么自信地认为只要他回应，小叔就会满心欢喜地跟他在一起——什么时候，他回过头，小叔竟然已经不在原点等着他了呢？
此后若再没有了小叔的关心、小叔的笑、小叔那双布满小伤的手，还有小叔摸他头时掌心的温柔与温度，没有了那看向他时满含着爱意与宠溺的眼神，该怎么办呢？
他给裕城打了电话，那边却迟迟没有接。
在一声一声的忙音中，牧阳哭着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开口的心思。
“我从那个冬天，抱着小叔取暖的时候，就喜欢上小叔了。”
“初二那年，我突然有些不喜欢你，是因为看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以为小叔也做过，我什么都不懂，就冷落了你，对不起。小叔，你回来好不好？”
“小叔去找我的时候，我看到小叔了。但是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为什么事先没有跟我说一声呢？就那样突然出现了，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小叔真是太自私了。”
“我也太自私了……我一直以为，小叔会留在原地等我回来的……我以为小叔会一直喜欢我……”
“你还喜欢我吗？”
“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啊，小叔……”
裕城看到了那几个未接电话，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牧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