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合唱团【CP完结】(10)
说到底就还是有点害怕,所以能找出那么多理由。
我支吾半天没把顾虑说出口,柯老师说:“不急,你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再比如,临近学期末的时候,我们合唱团有了一个新成员,他没有自我介绍,就是那么平平静静地走进活动教室的。柯老师提前给我们说明了他的特殊情况,说他的名字叫做周齐,我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和大家一起,听得很认真。
我不了解柯老师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天最令我吃惊的倒不是周齐加入合唱团,而是周齐竟然和我打了招呼——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差不多算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他和我对视了,虽然还是很木然的表情,仿佛全世界与他无关。
我全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感到自己有必要去买彩票!
原来周齐不是傻子,他能够正常地发声,或者说,他在唱歌的时候,与合唱团的每一个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到了,所谓的人的揣测,尤其是对于不熟悉的人的揣测,有时候是很没有来由的,大家不过见了几面,就一定能够了解谁吗?别人某天的脸色不好,可能是因为他这天身体不舒服、可能是和朋友吵架了、可能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如果你要一门心思认为这个人就是故意在针对你,那这种揣测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恶劣。
总之就是少脑补别人,不要整天脑内写小说。
后面我也逐渐体谅了一下我的夜行伙伴何颂鸣的艰难处境——我问柯老师可不可以安排晚上的排练呢,时间比较充足,而且也不那么耽误白天的事情。
柯老师仿佛看穿了什么,很大方说你们决定就行,他对排练的时间没固定要求。
我们在冬天的夜晚,坐在地板上,围坐成一个圈,合着一首《海上花》,这是我们本学期的最后一首曲目,也是一首新阶段的曲目,唱这首歌更多的需要情感。
由柯老师现场伴奏,他弹着那台沉闷的、发出钝钝音律的棕色钢琴。
……
(男)
是这般柔情的你
给我一个梦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盈盈地荡漾
在你的臂弯
(女)
是这般深情的你
摇晃我的梦想
缠绵像海里每一个无名的浪花
在你的身上
……
可能是第一次唱这种类型的……怎么说,情歌吗?总之能体会到那种温柔涌动的情感,一种很明晰的冲动。我一时走神,没有看手上的歌词,环视四周,观察起大家的表情,有羞怯的,有憋着笑意的,还有一脸正肃的,不知不觉目光转到何颂鸣那边,他竟然也在看着我。
?偷看我干嘛。
我非常敬业,马上回了他一个鬼脸。
何颂鸣顿时笑起来,眼睛微眯,露出左脸上一个很浅的梨涡。
我发现他牙齿长得很整齐,是小时候箍过吗?我妈也劝过我,不过我觉得牙套太恐怖了,死活不愿意,所以长大后的牙虽然不是地包天或者龅牙,但就是没有别人那么齐整好看。
我暗自后悔,用舌头顶了一下自己不规矩的虎牙,继续和大家唱下去。
……
(合)
睡梦成真 转身浪隐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 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是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天晚上,我看见了在教室外等待的小学霸。
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变态,因为我悄悄尾随了小学霸和周齐的行动轨迹——好吧我就是稍微跟踪了一下他们,出于纯粹的好奇心而已……不过我的确也没看到啥,就看见小学霸和周齐走到了学生宿舍,学校的宿舍是挨在一起的两个独栋,然后他俩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上了宿舍楼。
为什么会有种抓心挠肺的烦躁感?
在经过一夜思考后,我竟然在现实经历中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的“CP”的意思。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告诉我同桌,我可能成了小学霸和周齐的CP粉。
同桌冲我翻了一个白眼,说:“你这种情况叫冲动型CP粉,有糖的时候就粉了,没糖就散,在双担粉看来不堪一击,我鄙视你。”
我:“你还不是……”
同桌面无表情打断我的话:“我什么?你不要对我妄加揣测,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流泪机器而已。”
我:“……”
*
那时候我就隐隐感受到了柯老师的不对劲。他人太好了,这件事情本质上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管得了一个,难道还能把全校的都管了吗?学校还没有组建早恋委员会呢。
不是,他只是想用尽全力。
他注定成为不了老胡那样的老师,他对待别人太认真了,而他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发出的光亮只能强烈照耀身边的一小群学生。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
他像要抓紧所有时间,把能做的事情,都尽力做好。
*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我们的高三第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第八章 小翅膀
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何颂鸣和我一路走出校门。
因为早过了晚自习下课时间,学校的大道已经不亮灯了,一路黑黢黢的,以往还会有沿路树叶的簌簌摩擦声,最近有工人来把树给剃干净了,天空就光秃秃的,只剩黯淡的月光。
月光真是神奇,古人写了那么多盛赞的诗句,可能怎样都不能理解,这样怜悯世人的光,却来源于盛气凌人的太阳吧。时代总在进步,现在我们仍未得到解释的现象,在今后,必然会得到一个科学的说法,就连鬼神之说,也会逐渐得到破解。但现实未必就是完美的,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我也宁愿月亮永远是那个有嫦娥和玉兔的缥缈仙宫,而不是一个坑坑洼洼的落寞星球。
我家住得稍微远一点,出学校后要绕过一条大道再转弯,所以一直是骑车上下学的。但是如果要和何颂鸣一路,我就要推车走一截路。何颂鸣家住学校附近的小区,那个小区比较老,住了很多老师,也有一些外地的学生和父母在那边租房住。小区在北边,何颂鸣却要和我往东走,到了十字路口又转回去,我也问过他,还不如我们直接各回各家不用同路走,何颂鸣告诉我这段路的路灯坏了,晚上一个人走路不安全。
我说,我又不是女生,应该不会不安全到哪儿去吧……而且我一个高中生,也没啥值得别人惦记的吧。
何颂鸣好像不知道怎么反驳我。
不过反正时间已经耽误了,在路上多耽误一会儿也没差,还能聊聊天,我就也很从善如流地习惯了。倒是学校马路对面的精品文具店女老板有点奇怪,可能因为她经常看见我俩,记住脸了,每次我和何颂鸣路过,她就要在收银台后面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光注视我们,我感到不太舒服,何颂鸣也觉得怪怪的,所以我都不怎么去这家买文具了,这老板显然不太会做生意,竟然用这种方式劝退了两个潜在客户。
我说:“何颂鸣,她又在看我们……”
何颂鸣:“别管她吧,这也是别人的自由。”
我可不像何颂鸣那么好脾气,我迅速转头对上她打探的目光,故意压起眉毛瞪了她一下,我知道自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那女老板被瞪得措手不及,赶忙转头去看电脑。
何颂鸣怕我闹事,赶紧把我拉走了。
我好不容易报复回去,心情好,推着自行车哼歌,连路也不看。
何颂鸣:“你是几月的生日?”
我:“六月吧,我家过农历,不知道具体是几号,嗯……总之在高考后面。”
何颂鸣沉默了一会儿,“我是腊月的。”
我看向他,他只是照常走路,手揣在校服兜里,眉眼笼罩一点淡色阴影,轻声说:“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了。”
刚刚走进校园的我们,一直觉得十八岁很遥远,这意味着人生就快满二十个年头了,已经活了生命的好几分之一了。
我们怎么就要十八岁了呢?
十八岁以后,一切就不同了。
我难以描述那一刻心中复杂的感觉,原来青春就是一种永恒的迷茫,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前路会不会有一盏灯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