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140)
步重华冷冷道:“他不接。”
“为什么不接?”
“……”
严峫今天第二次被自己表弟这个惊世大煞笔气得要爆炸了:“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又把你媳妇给得罪了!”
步重华没理他表兄,强行定了定呼吸,仰头来回望着那四栋建筑楼。
几天没有下雨,工地尘土飞扬,干燥狼藉的地面上看不清脚步痕迹。
吴雩是故意放歹徒离开警察包围圈的,他冲出地下停车库的时间要晚一分多钟,这时间足够歹徒混在人群中销声匿迹,吴雩却能前后追逐他来到这建筑工地,这应该是他们彼此刻意造成的结果。
——他到底正藏身在哪里,是否已经遇到了危险?
层层叠叠的手脚架顶上是高耸的建筑塔吊,楼房尚未装窗,楼层仿佛天幕下一张张黑洞洞的巨口。步重华的目力和听力都被调动至极限,突然远处上百米外,与他们所在方位呈对角线的那栋建筑楼中间,手脚架哗然晃动,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出窗口。
吴雩!
步重华瞳孔巨震,随即只见吴雩一把抓住悬挂在楼体外的钢管,半空中稳住身形;那惊险一幕连个停顿都没有,他凌空荡起借力翻身,直接从窗口又翻回了楼层!
步重华拔腿冲了过去:“在那!”
咣当一声闷响,吴雩后背砸地滑出,在满口鲜血涌上那一刻发力绞缠,以非常刁钻毒辣的角度用后腿弯卡住杀手脖子,登时把对方砸倒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吴雩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撑地勉强起身,突然只见身前地上滴滴答答,是他鼻腔中接连不断滴出来的血。
“你不行了,画师。”年轻人用三棱刺尖钉在地上,借力站起身,喘着粗气笑道:“承认吧,岁月带走了你的英名,是你消失的时候了。”
吴雩摇摇晃晃后退,用满是灰尘的墙壁支撑着脊背:“玛银跟人骨头盔案有什么联系?陈元量是不是她派‘三七’杀的?”
杀手没有吭声。
“看来你杀死我的把握也不是那么大,至少没有大到你表现出来的地步。”吴雩笑了声,“承认吧小弟弟,你也不确定今天在这里我们两个谁会消失,男人只会嘴上逞强是长不大的,明白吗?”
“你没必要激我,三七那种人攀不上银姐,警察抓到他也没用。”杀手淡淡道,“我不关心人骨头盔,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取代你的名字以及拿到赏金罢了。”
吴雩沉声道:“你果然知道人骨头盔。玛银跟鲨鱼混到一起去了?”
杀手不介意被他套话,反而扬眉一笑,神态间有点“你明白的”那种挑衅。
“得到人骨头盔的是秦川,三七却是为鲨鱼当掮客,你又是玛银的人。”吴雩抬头呼了口气:“这三个人混在一起,我想不到是以什么共同目标为纽带……总不该是桃色关系吧?”
杀手并不回答,倒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感觉很有意思:“我听说银姐跟阿归、阿归跟你之间有些老掉牙的情感纠葛,是不是真的?”
“……”吴雩愣了下,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阿归跟我?”
杀手扬起眉梢。
“你一定不是玛银的心腹,否则你会在她那听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吴雩一摇头,遗憾地道:“像你这种人一定不懂那个道理,取代画师不仅需要武力,还需要另一样东西……”
“什么?”
“脑子。”
杀手怒极反笑,闪电般已至眼前,三棱刺当眼刺来,被吴雩咬牙当!一声挡住,两把刀身撞击的亮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尽管有了刚才那短短片刻间的喘息之机,体能、反应、速度上的差异还是无法弥补的,在这种面对面的巨大压力下所有格斗经验和分析都无济于事。吴雩顺墙根一路飞退,眨眼功夫三棱刺与匕首已交激七八声亮响,再下一刻他后腰抵到硬物,是水泥窗台!
身后已无路可退,吴雩瞬间后仰,腰身几乎弯成九十度,三棱刺于锁骨下一划而过,飞溅起一弧血星!
当啷——
吴雩掌间一空,匕首被打得飞旋而出,雪光夺一声深深刺进了墙上的砖缝。
杀手铁硬的手指钳住他前颈,三棱刺向上一抛、反手接住:“我会谨记您教诲的,前辈——”紧接着锋利刀尖就正正刺向咽喉!
一切都快得无法表述,吴雩双脚腾起发力,正要带着杀手一块翻下窗台,突然——轰隆!
横里一人飞扑而至,速度快得简直就像一架高铁扑面而来,瞬间就把杀手生生撞飞了出去,两人同时在地上滚出十余米,轰隆几声巨响,撞塌了墙边两三米高的内部手脚架。
是步重华!
“……我艹,干得漂亮。”严峫跑楼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比这生死一幕迟了半秒才爬上来,他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比了个大拇指,气喘吁吁道:“漂亮啊兄弟,没人能在你的BGM里打败你!”
吴雩呛咳出满口血,看也不看便一抹,箭步上前翻开砖石、墙灰、木头手脚架堆成的小山,把灰烟滚滚中不断咳嗽的步重华拉了出来:“你他妈怎么找到这里的?!”
步重华狼狈不堪,一把反手抓住吴雩手肘。尖锐的石块在他脸颊上拉了一道血痕,从额角划到眼梢,鲜红的血珠不断流到下巴,让那平素冷漠的面孔凭空多了桀骜和戾气:“你觉得呢?!”
吴雩喘息半晌,终于低下头苦笑道:“我觉得你破相了。”
“……”
破相了也还是很英俊,刹那间吴雩心里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念头。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短促地笑了声,沙哑而疲惫地道:“我以为刚才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步重华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七老八十躺病床上的时候再说这话吧!”
“咳咳咳……”
杀手踉跄从手脚架堆里爬起来,满头满脸是灰尘血迹,模样不比吴雩好多少,视线依次从严峫、吴雩、步重华三人脸上环顾过去,最终定在步重华脸上,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真他妈晦气,又是你……”
步重华眯起眼睛:“三七?”
“他不是‘三七’。”吴雩退开两步嘶哑道,用掌根抹掉鼻腔中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说:“他只是想要我这个人头的悬赏罢了。”
严峫敏感地:“悬赏?多少钱??”
吴雩没吭声,摸出烟盒倒出根烟,不知道是因为强忍剧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点烟时手指微微颤抖,打火机在刹那间映出了他轮廓清晰深刻的侧脸。
这时楼下隐约传来警笛驰近和人声叫喊,当地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建筑工地外了。杀手望着眼前环形包围的三个人,又扭头望了眼远处的街道,冷冷道:“你们还不知道‘画师’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吗?那你们应该连他当年在金三角的种种英勇事迹也没听说过了,真是可惜啊。”
步重华浸满血迹的剑眉一跳:“什么意思?谁告诉你画师在津海的?谁派你来的?”
“没什么意思。”杀手笑起来:“虽然我不是‘三七’那不要命的贪财鬼,但画师的下落确实是‘三七’告诉我的……不,也不算是他直接告诉我,他先是告诉了我的主顾。”
警察都来了,他反而倒有点放松下来似的,视线自下而上斜斜投向吴雩,有点毫不掩饰的嚣张和要挟:“至于我的主顾是谁——”
“闭嘴。”吴雩淡淡道。
步重华的视线在他两人间来回一逡巡,反应快得惊人,登时明白了什么,这杀手在赌!
他赌吴雩会像在医院地下车库那样帮他从警方那里逃跑!
“……”步重华眼神剧变,心念电转,略偏头低声道:“严峫。”
不愧是亲表兄弟,严峫在看见他眼色的同时就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向楼梯口方向挪了半步,隐隐挡住了这楼层唯一的出口。
与此同时楼下脚步喧哗,警犬呼哧声一涌而近,追兵已经到了。
“画师前辈。”杀手微笑道,“不管您十年前是用了什么方法,当初您能逃出红山刑房,如今也一定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对吧?”
人声越来越近,这一方空间却被反衬得越发死寂,除了几个人越来越紧绷的呼吸之外,连烟蒂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吴雩仿佛没看见已经挡住了自己去路的步重华和严峫,他仰头长长呼出一口带着血锈味的烟,视线越过杀手,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天穹,抬手摸了摸右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