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水(140)
他刚点上一支烟,就听楼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抬头扫了一眼,正对上孙卓的视线。二人不熟,但都听过对方的事情,一时有些尴尬,各自回过头,没搭腔。
孙卓走到门口,看看楼下负一层,收回推门的手,突然问庄奕:“调查组的人来了吗?”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庄奕左手插着兜,右手捏着烟,薄唇吐出一口青雾,英俊的脸朦朦胧胧,益发显得稳重而魅力。
孙卓盯着他,嘴角一扯,轻轻“嗤”了一声,转身欲走,想了想,反而拉上门问:“我真纳闷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跟他绑一块儿。”
若是以前,寻聿明风姿出众,长相超群,还是卓越的医生,享有国内外的盛誉。庄奕喜欢他无可厚非,但今时今日,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名声毁于一旦,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
庄奕如此聪明优秀的人,何必跟他共沉沦。
“这与你有关系吗?”庄奕嘬了一口烟,唇角微微带笑,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屑。
孙卓笑了笑,倚着门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为什么有的人孤僻冷淡如寻聿明,却仿佛天生是人群焦点,拥有万众瞩目。连一向与他不和睦的小赵,竟也悄无声息地转变了立场。
与这种人一比,他们这些人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庄奕见他神色轻蔑,问得却认真,侧过身道:“寻聿明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到的。他从来没有被命运宠爱过,你觉得他活得很轻松吗?那说明你不了解他。或许他有点天赋吧,可是跟他付出的相比,那点天赋根本不值一提。”
“大家喜欢他,是因为所有人都不傻,也不瞎,一个人是好是坏,有没有能力,一天两天或许看不出来,但人心这东西啊,从古至今都藏不住,时间长了总会露出来。”
“至于我……”庄奕掸掸烟灰,吸了一口,“我爱他,不是因为他是最年轻的菲尔德奖得主,不是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寻大夫,也不是因为他是少年天才,是个美人。我爱他是因为,他是他。无论他是大夫也好,是乞丐也罢,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孙卓的表情有一丝裂纹,他笑了笑,语气不无讽刺:“你还真是伟大!”
庄奕也笑,将烟蒂丢到地上踩灭,踢进了旁边的簸箕。他拉拉衣襟,径自下楼,经过他身边时,淡淡道:“你这种人,当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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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改错
实验室门口围着的人已经散了,只有岑寂、小周和刚出来的蘑菇头还在。
庄奕抽完一支烟, 过去问:“陈院长呢?”
“和调查组的人去办公室了。”岑寂两手插着牛仔裤兜, 背靠瓷砖墙, 看上去有些倦怠。
蘑菇头皱了皱眉:“寻老师怎么还不出来?刚才问我那个人有点严肃, 最好别是跟他谈话呢。”
“他问你什么了?”小周嘬着棒棒糖问。
“不让说。”蘑菇头摆摆手, 四顾一望,低声说:“应该问的和你们一样,想跟咱们对对口径吧,看有没有说法不一样的。”
庄奕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左手插在西裤兜里,站姿慢慢懒散下来。他一天一夜没合眼,太阳穴疼得发胀,心里也不由得烦躁。
理智上讲, 寻聿明这次进去不过是配合调查,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事关小耳朵, 庄奕还是难以平静, 也许他就是波澜不兴湖面上的一缕风,专往自己心里吹。
走廊里的声控灯暗下来,岑寂重重跺一下脚,灯光点亮, 眼前倏然多出一人, “妈呀!”是陈霖霖,“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刚走过来,吓得跟见鬼似的。”陈霖霖白眼一翻, 递给他们一只塑料袋,“你们饿不饿?我买了点吃的。”
“我饿,我饿。”小周听说有得吃,忙伸手去接。“谢啦。”
岑寂和蘑菇头也喊饿,三个人围着一只袋子,瓜分里面的关东煮、烤肠、小笼包、卤蛋。
庄奕朝陈霖霖一点头,示意他过来,“方不渝呢?”
“病房呢。”陈霖霖叹了口气,“他也看见网上那些话了,现在寸步不离病房,就在长椅上傻坐着。再这么下去,非魔怔了不行。”
“薛珈言还没醒?”庄奕明知故问,却也是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陈霖霖不想回答是,然而事实如此,他也无法改变:“或许再等等呢,这才一天,他昨晚颅内感染,恢复也得需要时间啊。”
“但是舆情不乐观。”庄奕的目光虚虚落在灰白色铁门上,看不出藏着什么情绪。
陈霖霖踌躇片刻,问他:“要是……我是说如果,薛珈言真的醒不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岑寂咬着包子过来说:“我下午看见薛珈言他妈去病房了,倒没闹腾,嘟嘟囔囔说了一串话,挺不高兴的。”
“随她去吧。”庄奕扯了扯嘴角,“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何况是这种临床试验,薛珈言当初签订了同意书,就表明他清楚风险和后果,这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做出的选择。就算真的……不幸,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讲理。”岑寂凝眉说,“她妈上午和病房楼外面那些记者胡说八道,录像传到网上去了,搞得很不好听。”
薛珈言父母记恨寻聿明和庄奕帮助方不渝,剥夺了他们对薛珈言的监护权,这次逮住机会,自然趁机发泄不满,向社会哭诉他们的“遭遇”。
庄奕一清二楚,陈霖霖的顾虑正是他的担忧,若是薛珈言能醒一切好说,可他也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上,如果真有万一,他们也得提早想好应对之策。
恰在此时,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庄奕拿起一看,转身去了楼梯间。
他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回来时,大门刚好打开,率先出来的是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寻聿明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们,视线模模糊糊没有焦点,神情也委顿不堪,像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看着让人揪心。
庄奕和那位寸头调查员握握手,与他走到一旁,道:“我是这个研究项目的投资人,准确地说,这个项目其实属于我个人。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跟我谈。”
“这个项目属于你?”调查员的面孔很是刚毅,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受重视又可能获奖的一个项目,会是个人所有。
庄奕笑了笑,“当时经费正好不足,我也是机缘巧合才买下来的。”
“可是据我们所知,这个项目的专利权属于一家公司。”当时他们整理资料,发现这一点时都有点惊讶,通常来说,类似研究都属于国家,也只有国家才有那么大的财力持续投资。
其实庄奕为寻聿明的研究也算是赌上了兜里最后一枚硬币,他父母和亲戚都是推崇独立的人,从不容忍家里人吃老本。
所以他投资用的完全是个人财产,医疗研究耗费巨大,周期长的几十年、上百亿,说扔也就扔进去了。
庄奕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有在全球范围内投资的所有资产变卖一空,除了维持咨询室日常运转的钱,其余全部投进了实验室。
寻聿明与他各自经济独立,即便花对方的钱,也不过是吃顿饭、买个菜之类的小事,并不知道他具体有多少资产,去向如何,对实验室的资金来源更是一无所知。
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从前到现在一直靠手艺吃饭,压根儿没操过经费的心,是以连问都没想起问过。
这次实验失败,对寻聿明意味着身败名裂,对庄奕而言却是倾家荡产。只是庄奕怕他压力更大,从没提过这些事。
“这个项目属于一家医疗投资公司,我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人生在世,玩就玩大的,输了他就从头开始,赢了那可是下辈子都挥霍不尽的财富。
庄奕觉得自己有些赌徒心态,最重要的是,无论输赢,为了寻聿明这一把赌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