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燕乖顺的点点头,垂眼拿过沈平格的手。
-我好怕哥哥失望。
他似乎也不需要安慰,黏腻的亲吻沈平格的手指,眉眼便舒展开了,醉醺醺的笑,躺在他腿上。沈逸明还在旁边呼呼大睡,他们倒是正大光明,沈平格没有说话,侧目看了眼,轻轻吻了吻连燕的额头。
·
十六岁生日,连燕是在病房里过的。
他生了场病,反反复复的高烧,大抵是换季,或者过分熬夜的原因。个子窜得快,体重却没见涨,蜷缩在白色的病床上打吊瓶,背脊弓成漂亮的弯月状,浓密睫毛垂下,皮肤苍白,下眼睑泛着青色,显得分外脆弱单薄。
沈平格莫名觉得那个时候的连燕像翅膀落了雨的……蝴蝶。
生日过的不算太正式,医院里规矩多,勉强在框框条条里摆了个蛋糕,蜡烛摆成“16”的形状,沈逸明还替他熬了骨汤,煮了面条,烛光摇曳,衬的皮肤也透红。
“你来我们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没想到是在医院过的,”沈逸明把蛋糕摆好,“可得快点好起来,还得让平格带着你多锻炼,十七岁可不能在医院过了。”
连燕笑的浅,应了声,盯着那个蛋糕。
许了愿,吹了蜡烛,分蛋糕的时候,沈平格轻声问他:“许了几个愿望。”
仗着沈逸明看不见,他在沈平格手心里写。
-3个。
-索了三个吻。
-哥哥要给吗?
沈平格低声笑,挠了挠他的下巴。
愿望不至于如此随便,可大多也与情爱有关,连燕常常觉得自己庸俗,特别是在涉及到沈平格的时候,他都忘记自己多少次把一辈子压在上面了。
沈逸明仍旧是奢侈品,沈平格送的倒是简单,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直到很久之后连燕才知道这个笔记本的价格,为此还和沈平格置气了许久。
生日过去,仪式感也就这么过去,连燕并没有感到自己真正的长大,他依旧待在医院,学校在备考,他只能拿着练习册写题目,吊瓶打的右手,就用左手歪歪扭扭的写着计算题。
沈平格得了空便来陪他,给他讲题,医院里冷清,酒**的味道把人淹没,神经好像也麻醉,连燕还在发烧,脑子烧的迟钝,一团糟,吐息都灼烫,嘴唇咬的发白,听着沈平格给他讲题,胃里却在犯恶心,头也晕,罕见发了脾气,练习册扫到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那时是下午,光线刺眼,沈平格静静看着他,连燕眼尾发红,别过头,不发一言。
练习册拾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关门声响起,沈平格走了,连燕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他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摔扔东西也不能缓解,他甚至想直接拔掉针头,让血液流满地。
连燕盯着流淌的药液,看着药液折射出的晦暗光芒,盯得眼睛都酸涩,突然坐起来,拿上吊瓶,刚想下床,忽的听见开门声,他猛地回头望过去,沈平格走进来。他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像是要融进背后苍白的墙里,却又极为寡淡的占据他的全部视线。
“干什么?”沈平格皱眉,拿过吊瓶,重新给挂上去,连燕忐忑不安的坐起身,惶然望着沈平格,又沮丧的低下头。
沈平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仍在发烧,连燕慢慢动了动手,攥住沈平格的手腕,脸贴上去,亲吻也贴上去,手腕温度低,嘴唇干裂,倒也般配。
连燕在他手心里写。
-我想去找哥的。
-哥哥,你别不喜欢我。
沈平格坐在床边,轻声,“其实我刚出去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来,之前我也这么对过你,给你甩脸色,还欺负你。这么说来,也算两清。”
连燕着急,写: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也心甘情愿,”沈平格不再多说,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口气,“要快点好起来啊。”
连燕抿了抿嘴唇,“嗯”了声。
“日期:四月二十七日
天气:晴
我好想出院,好烦。
我都想把整个世界都烧掉,拿一把火,或者陨星坠落下来,从热带开始,地球会瞪着我,目视湖水沸腾,树木折裂,水蒸气和燃烧的灰烟轰隆隆交汇,那时候我也要被燃烧掉,我要悬浮,飘到灰白色的云彩上,和饱胀的云一起成为尸体。
可是我想到哥哥还在这世界上,我就不舍得烧掉了。”
在新的笔记本上写的,连燕递给他看,沈平格在后面接着写:可以烧掉,你从北半球开始烧,我从南半球开始烧。
连燕在心里无声接上:然后在赤道殉情。
发过一次脾气,连燕便变乖了,沈逸明不常有空来看他们,不打吊瓶的时候,他们便在病房里胡闹,小小的床弄得嘎吱响,被子盖在身上,在闷热里接吻,氧气稀少,窒息也是绯红色的贝壳,明明在生病,连燕却觉得自己精力过分旺盛了,亲到一半,总要推开他,羞臊的不行,还要听沈平格懒散的调侃。
“挺精神的啊。”
连燕泄愤一般打了下沈平格的胳膊,不疼不痒,跟撒娇一样,沈平格揽过他的腰,连燕踉跄跌在他怀里,听他在耳边低声。
“要我帮你吗?”
敲门声忽的响起,听着沈逸明在外面叫:“哎,门怎么锁上了。”
连燕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他蜷缩在沈平格的怀里,脸色潮红,睫毛颤的厉害,垂眼就能看到沈平格半掩的手在动,他怕发出动静,徒劳咬着嘴唇,喉咙里像在呜咽,喘息的厉害,被陌生的感受引得浑身战栗。
沈逸明敲第五次门的时候,沈平格起了身,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去开了门,沈逸明走进来:“你们锁什么门呢,我差点就要找护士开门了。”
“连燕想睡觉,我就把门关上了,省的被吵到,”沈平格面色从容,“我刚刚也睡着了,所以没听到。”
沈逸明也未深究,连燕盖着白色的被子,半张脸都盖住,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们,沈逸明放心了,“看这气色也快好了,行,也省的我操心。”
连燕怕得很,头也不肯露了,沈逸明一走,连燕还不出被窝,沈平格笑:“怎么还不出来?”
连燕:“……”
“怕不怕被发现?”
连燕在他手里写。
-和你一起就不怕。
天气逐渐热起来,春雨下了几场,黑色围巾也用不着了,洗干净叠好,塞进了衣柜里,离考试越近,连燕反而有种解脱感。
他在五月初出了院,离考试还剩一个多月,试卷做得多,笔记本上也写得多,连燕觉得自己似乎不在乎隐私这件事,他乐衷于把日记本给沈平格看,让他评价自己的生活。
六月份考试的时候,已经近夏了,天气闷热,蝉鸣也聒噪,连燕坐在考场上临窗的位置,从窗户能看到外面成片的绿,如同对比鲜明的油画一般,庞年的考场和他离得近,特地来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才子,加油哇!”
连燕笑了笑。
白花花的试卷发下来,铅字印的规整,连燕拿起笔的时候,忽的看向校门口。
连燕想。
哥哥,要等我来找你啊。
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十六岁真的到来了,并且一切痕迹都将翻页,迎来崭新的光。
铃声响起,蝉鸣俱寂,连燕想象出了沈平格的面容,他肯定在笑,并且漫不经心的说。
“好。”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一年后。
放在桌子上的水凉了,玻璃杯的蒸汽也消了,杯壁的水珠折射出明亮的光,连燕盯着玻璃杯,觉得很神奇,水珠竟然能折射出彩虹。
“其实你这个成绩上重点班实在够呛。虽然选的是理科,但是你文科成绩也不是很理想,”戴景翻着成绩表,哗啦啦的声响,“上学期的时候,你的地理不及格了三次,而且你们数学老师也跟我反映,你的数学成绩也挺堪忧的啊。”
“是不是,连燕?”
连燕如梦醒一般抬眼看他,微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不过你初中的时候拿过全国级比赛的奖项,还是第一名,这个重点班的名额肯定有你一份,你也得使使劲,还有两个月才分班考试,”戴景明合上了成绩表,拍了拍连燕的肩膀,“我看好你,高二估计我带重点班,咱这段师生情缘有没有机会延续下去,就看你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