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4)

作者:如水并刀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关于孟小满被哥哥殴打的事情,后来有了很多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孟小满作文又拿了班级最低分,语文老师对他很失望,跑到班主任那里告状,说孟小满调皮捣蛋,学习态度不端正,应该严肃批评。班主任相当重视,马上打电话通知孟小满家长,可惜不凑巧,两位家长此时都在外地出差,鞭长莫及,只好委托哥哥把孟小满揍上一顿。点击展开

大家觉得这个说法是很可信的:孟小满因为被哥哥殴打,所以选择自杀;哥哥有精神病,所以搞离家出走,合情合理。

但几天后又有了种说法,来自孟夏的朋友张泽文。张泽文的说法很简单,就是孟夏要出去散散心,顺便找个工作。孟小满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受不了了,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张泽文说,孟夏从来都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孟小满,孟小满有被害妄想症,总是感觉身边的人要来害他。根据他的说法,孟小满五月二十号那天回到家,校裤挽得很高,露出一双修长雪白的腿,孟夏靠近他,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温暖的坚果气味,奶油味山核桃,或者其他的什么。孟小满浑身是汗,躲在卫生间里看淫秽书籍,这次的封面是金色的,他叉开双腿,头枕着冰冷的瓷砖,玻璃上映出一片金色的欲望。这种金色来自火焰,它是一种镇压,一种征服。孟小满合上书本,心里掀起强烈的、反叛的仇恨,他想出去大叫,想和什么人打一架,他感觉自己是一颗卵、一个茧、一种未成形的生命,脆弱、孤独。他想抗争,他想带着一句有力的口号爬上高台,他在高台上哭泣、自慰。他的欲望昂扬,他在所有人面前释放它,没有掩饰的必要,他要让它们正大光明地发出叫喊,去传播色欲和温情。最后的最后,他会被人镇压,这人得是个男人,他用爱情镇压他,他就心甘情愿地和他走。

这天晚上,孟小满爬上天台,小区昏暗的路灯连成一道暧昧的弧,风吹过来,树顶的绿浪翻腾不定。这天是小满,夏天的第二个节气。孟小满扶着栏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有一百个问题,关于生命,关于时间,可就是一个也问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又很强大。关于他的爱情,别人都说是错的,可他不知道对错究竟是什么,对错也是人定的,是道德,是社会准则,怎么能拿这些来判断呢?爱情是不讲道德,不讲准则的,他想怎么爱,就怎么爱;他想爱谁,就爱谁。此时此刻,他十七岁,爱自己的哥哥,怎么能有人说这件事是错的呢?

他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不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欲望,因为他的爱情和欲望都是孤独的,别人理解不了。夏季的暖风静悄悄吹来,孟小满登上阶梯,心里痛苦万分。他看出来了,爱情就是要让人痛苦的,所有甜蜜都是盲目的、转瞬即逝的,真正的爱情就是一个铁灰色的钟罩,它让人在窒息中入睡,在不安中醒来。爱情就是一场噩梦,无数人苦苦追求的,就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噩梦。

夜晚的天台是一个光辉的舞台,孟小满下定决心,要在此结束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别的什么也没干,只是转过身子,轻轻地跳了下去。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知道死亡是新的开始,不能由其他人来决定,所以跳下去的那一刻,他感到很自由。

那些话一直在他心里——他的爱情,他痛苦的源泉。

第3章

寻找孟小满的日记。

校园里最近流行起来的游戏,寻找孟小满的日记。据说孟小满一共写了十本日记,上面一句真话也没有——绯闻、流言、八卦,只要找到这些日记,就可以知晓校园里的所有谎言。

每个人都在苦苦追寻,上课的时候,他们在窗户边上架起长长的望远镜,冷酷地巡视每一个角落,后来老师也加入进来,他们绝不走出教室一步,只是伸长各类触角,探查远方。

吴平又去了趟十八栋,楼道里有人打翻了垃圾,逼仄的空间里填塞着浑浊的恶臭,吴平坚信,这种恶臭描绘出了孟小满死亡的形状,哪里都有孟小满,即使他的肉体粉碎了,他的气息仍拉拉扯扯地挂在十八栋的蛛网上。十八栋就是孟小满,是他的另一种形态。吴平开始怀疑,他觉得孟小满可能不是人,他根本就是一种媒介,吴平通过它,把感情投射到随便一种事物上,只要透过它,万物都是孟小满。产生作用的就是这个中转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孟小满。

这一点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因为已经开始有人遗忘孟小满了,几年以后,如果还是没人找到孟小满的日记,这世界上就没什么能证明孟小满的存在了。吴平,他是如此灵敏,能够迅速地捕捉到那些转瞬即逝的微弱气息,可他也一样找不到孟小满的日记。

全校都开始寻找孟小满的日记,莫利花透露,日记上还记有学校领导的巨大秘密,于是领导也参与进来,寻找孟小满——他们简化了这个任务的说法,到后来,别人问起来,他们就只说:找小满。

寻找孟小满。

这是诞生在校园里的巨大考验,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记得之前关于孟小满被哥哥殴打的事了,他们同样忘记了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孟小满其实早就死掉了。最后,大家连日记的事也忘了,只是要找孟小满这个人,没人相信他已经死了,因为谁也没亲眼看见。孟小满拥有全校师生的秘密,所以他注定不能默默死去。

后来又有了种说法:吴平知道所有事,他知道孟小满在哪里,因为他就是孟小满的哥哥。说这话的人之后又补充:吴平有精神病,他身体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相当变态,天天在家里对孟小满干下流事。既然他们之间有这样的关系,那吴平就不可能不知道孟小满的下落。不过吴平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大家于是改变方向,暂时把任务名称修改为:寻找吴平。

吴平正在路上,他也在寻找孟小满。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孟小满的场景,他以前从来没想起来过,只有这一次。孟小满站在并不宽阔的天台上,五楼大妈的奶罩和秋裤贴着他的脸垂挂下来,三楼王阿姨家的床单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水渍,透过那片半透明的床单,可以看见远处灰沉沉的天,鸟儿在潮湿的天幕下盘旋,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浓得泛绿。

孟小满站得离他有点儿远,但那些细节仍然很分明,他可以一一细数:久未修剪的头发垂在耳边,很久没洗了,潮呼呼的,一片厚重的雨林——已经被教导主任提醒好多次啦;天气干燥,嘴唇起皮了,下嘴唇靠左的地方微微有点开裂,深红色,一朵干枯的、脆弱的花;脖子上的勒痕又深了,褪色春联纸的颜色,有力的痕迹,曾经释放无数激情,哦,悄悄退场的欢愉……

吴平无比庆幸地发现,孟小满还是个小男孩,他的衬衫还是扎进运动裤里,领子永远也翻不好。他的脖子,那个他偷偷看了很多年的脖子,仍然存留着昔日的柔和曲线,那是一道再俊秀不过的山脉,如果吴平的视线是一条河,那罪恶的水流就已经悄悄滑过山脉,探入神秘的冰川。孟小满微微勾着头,背挺得不够直,灰白的阳光投射下来,照亮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是那种眼神,浑不在意的、漫不经心的,十来岁的年纪,什么也不担心。

孟小满眨了眨眼睛,拨开五楼大妈的奶罩,开始说一些很奇怪的话。这些话没在吴平脑子里留下半点印象,如今回想,也只能记起零散的几句。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个,我希望是好的那一个,你听我讲几句道理吧。”

“你听得那么认真,一定是好的那一个。”

“……我们没有秘密,我们每个人都没有秘密,没有什么瞒得住的事。就像我们两个的事,他们还是知道了,奇不奇怪,秘密就是被用来传播的,用什么传播都行,大部分时候根本用不着人来张口说。”

“你不想听?你为什么不想听?我没怎么听你说过话,你总是躲着我,为什么不跟他学学?来找我。”

“我想你们当中有一个能带我走,这里待不下去啦。”

“你带我走吗?”

吴平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他的脑袋总是很疼,每晚都睡不着觉,走在路上都能产生幻觉。他幻想孟小满穿着一条裙子来找他,裙子上面有几千张纸钞,他们抱在一起,从来没这么紧过,他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呼吸中升起一种陌生的甜腥味。低头一看,孟小满的手指间有绿莹莹的液体,后来他告诉他,这就是他的欲望,欲望里闪亮的部分,就是他的爱情。爱欲绝不是抽象的,它们都是肉眼可见的,你爱上了一个人,就自然能感知到爱欲在人间的形态。孟小满说,他的欲望从森林里来,是潮湿的、生机勃勃的,是充斥着反抗与征服的,它远道而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找到能带他走的人。孟小满在漆黑的浪潮中翻滚,他被推挤着向可笑的方向走,他被窥视,被解构,被束缚,再也没有忍耐下去的必要了,必须有人来解救他,只有这个人可以解救他,他一直在等。当这一天到来,他要跳起来和上帝击掌,他要甩开所有负担,一身轻松地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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