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十二翻了翻笔记本，想起那天Li罕见地发了朋友圈，问道：“那你生日那天怎么回事？”
☆、19
11月14日。
清晨开始，Zeming就陆续收到了从前高中和本科同学的生日祝福。
他躺在床上，一个个回复了同学，翻到家庭群里的消息，又迅速地退掉，然后继续闷头大睡。
等他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晒得被窝暖洋洋的了。
他挣扎着去摸床头的手机，然后看到了Li的消息。
【下午去海边吗？三点我来接你。】
Zeming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然后回复了一个【好。】
Zeming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穿和去年一样的一身黑。
出门前他下意识地背起了书包，愣了一会儿又放下，只拿着手机出了门。
这一次，换Li在等他。
Li也穿着去年那一件黑色卫衣，平时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今天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格外斯文。
他看到Zeming，挥了挥手，一脸温暖的笑容。
Zeming仿佛脚下生根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他拿出手机，对着Li拍了一张照片。
“就是这张。” Zeming把手机递到十二跟前。
这并不是什么相册，而是Zeming的手机壁纸。
这一页只有左上角放着一个微信图标。
照片上，一株梧桐树立在车后，地上铺着一层金灿灿的落叶。Li随意地靠在车门边，阳光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他仿佛注视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温柔地对着镜头笑着。
一年的时间仿佛过得飞快，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流逝。
Li和Zeming默契地避开了人群，朝远处走去。
灰白的砂石海滩，太平洋蓝得不太真实。这里没有敞着肚皮的海豹，甚至没有路过的海鸟，只有阳光无声地倾泻而下。
“你可以啊，几个月不见都开始偷拍哥哥了。” Li打趣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拍。” Zeming纠正他。
两个人并肩走在海滩上，靠得很近。
Li忽然想起那天他们一起躺在学院外的草坪上，他偷偷地去牵Zeming的手。
“你还记得那天你偷牵我的手么？” Zeming好巧不巧地问道。
Li笑了起来：“你明明知道，还装睡。”
Li不知道的是，那天Zeming和他一样紧张。他东拉西扯地问Li过去的经历，Li的声音不真实地在他脑海里旋转。他紧紧地闭着眼，故意将呼吸拉得很轻很长，但他还是能感受到Li俯身看他时的温柔目光。很久很久之后，温暖的指尖缠上了他的手指，接着攀上了他的掌心。Li的指尖几乎没有重量，好像触碰到了他又好像只是悬空着。
轻轻的风声和路人偶尔踩碎梧桐叶清脆的咔嚓声忽然间全部消失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剧烈的心跳。
“我给你唱首歌吧。” Li忽然说。
两个人就像那天一样面对面坐着。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海风若有似无地吹着，Li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刘海乖巧地在他额头上呆着。
Zeming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风大，迷眼。” 他哑着嗓子说。
Li什么都没有说，笑着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那天传教士唱的歌。
Li的英语很好，他的嗓音和着海风，温柔低沉。
Zeming如同那天一般，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Li的歌声。
“生日快乐。” 一曲唱毕，Li低声说道。
Zeming缓缓睁开眼睛，一颗泪忽然滑了下来，他连忙胡乱地擦了一把。
“我准备走了。” Li说，“毕业之后，我要去北边。你呢？”
Zeming喉咙紧了紧，声音闷闷的：“我应该会在这儿留一段时间。”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各自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风慢慢地小了下来，海浪渐止。平静的太平洋蓝得不太真实。由于角度原因，倾斜而上的海面好像要倾覆这个世界。
“对了，看在哥哥被你偷拍的份上，你也让哥哥拍一张。” Li说道。
Zeming 点了点头，眼睛有点发红：“嗯。只能拍背影。”
“那你跟人家姑娘吃晚饭了吗？” 十二追问。
“没有。” Zeming无辜起来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少年，“我都没和那女生在一起，他自己误会了。”
十二掏出手机，重新找到了Li的那条朋友圈，然后翻出了当时的聊天记录。
Li:【昨天是Zeming生日，去海边庆生了。】
十二：【哈哈哈哈，挺好的呀，吃好吃的了嘛】
Li：【没有，我和他下午去的海滩，他晚饭和女朋友一起吃的。】
十二：【海滩很漂亮！他喜欢海吗？】
Li没有回复。
“是他喜欢海。” Zeming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替他回答了吧。我喜欢他喜欢的，所以我也喜欢海。”
☆、20
Zeming给十二看了Li的朋友圈之后，十二才发现Li这人其实极度鸡婆以及奸诈。
十二只能看到Li发的那张海边庆生的照片，而Zeming能看到一片包括十二的作业答案在内的乱七八糟的老妈子一般的叮嘱。
比如：今天变冷了，要好好穿衣服啊！这种似有所指，无病呻吟式的内容。
人生总是那么艰难。十二感叹。
尤其是感恩节过后，马上就是期末考了。
12月13日，毕业前的最后一个考试日，刚好也是算法考试的日子。
十二一直忙着复习，在各种小组作业和最终展示之间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等到她终于考完回到宿舍，已经是13号晚上十点半了。
就这么毕业了。
没有喜悦没有感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在十二心头萦绕。
然后她忽然瞥到了静静躺在行李箱上的笔记本，恍惚记起了什么。
【大哥！你过安检了么！！】
【还在排队托运行李，怎么？】
【你稍微等等我！！！求你了大佬！！】
十二打了一辆uber，往机场赶。
今天是14号，Li的生日，也是Li航班起飞的日子。
十二终于在托运区边的长凳上找到了Li。
Li的身边放着一只半新不旧的挎包。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脖子上挂着U型枕，正塞着耳机听歌。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凌乱的头发披在眼睛上，侧头看着远处拥抱道别的人们。
自己好像永远都在漂泊。他自嘲地笑笑。
然后，一个气势凶悍的女人猛地站到了他面前。
Li吓了一跳，摘下耳机。
“怎么了姐姐？”
“打开。” 十二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一把塞到他怀里，命令道。
Li一脸茫然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黑色的手链。
“半年前Zeming用你们合租时候省的房租买的。” 十二干脆利落地说道，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纸袋。
Li接过纸袋，里面是一张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Li顶着一头乱发，或是在认真地做菜，或是在埋头写作业，又或者是站在阳台上舒服地伸着懒腰。
满满一袋，全都是他。
“谁像你，就知道乱花钱买东西吃！” 十二觉得终于出了胸中一口陈年闷气，把包往旁边一放，在Li身边坐下。
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生日快乐，Li。”
Li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将手链小心地戴在手上，然后一张一张地翻着自己的照片，指尖有些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他抬起头来，长发遮住了眼睛。
“回去吧。” 十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