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关系(108)
桑野笑着看他, 费迪南又说:“要见小男友这么兴奋, 真是……天要下雨外甥要嫁人,管不了你了。”
觥筹交错,佣人端来香槟,越过名媛绅士,舞池那头站着林烝,和林烝的父亲。林先生看上去比林烝少了份优雅却更有气势,桑野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敏锐地抓住, 而后微微挑了眉——这个动作他们父子俩倒是一个模子刻下来一般。
费迪南瞧了瞧, 小声道:“你不会看上个比我还老的大叔吧?”
桑野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那是他爸爸,林烝是旁边那个年轻的。”
费迪南一抚西装, 小声叨了句“兔崽子”,而后看见林烝,倒是个眉眼也好看的,和他外甥登对。费迪南远远朝林烝他爸举了酒杯,舞池那头林烝和他父亲说了些什么, 就见着他父亲也对费迪南微一点头,喝了口酒。
宴会包了豪华酒店顶楼好几层,费迪南在知道桑野来美国主要不是为了帮他挡人而是来谈恋爱的之后,就非常开明地叫桑野自己去玩,又啰嗦着叫他别太好脾气被人拿捏。桑野心想我这脾气还不够“好”吗?都坏透了。也就费迪南看他是个好孩子。
在乐声响起的时候有大胆的小姐来请他跳舞,桑野没有拒绝,非常优雅完美地和对方牵了手,踏着舞步和节奏,眼神却落在阳台边倚柱而立的林烝的身上。
他穿正装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挺拔,在陪着他父亲和那位 Mkhitaryan 先生说着话,船舶大亨年纪挺大,但是保养得好,将近六十却没有一点白发。老派绅士的风度在时间沉淀里愈发透露出独特的魅力,桑野不由得想,林烝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满口没牙,头发掉光?林烝大约会被自己气死。
当褶皱爬上脸颊的时候,林烝的褶子都该是优雅的,他经常冷着脸,法令纹大约会变得很深,往下一沉显得更加严肃,不爱笑的眼角皱纹或许不多,但他一笑起来一定会很丑,桑野想得发笑,正好一曲结束,他在女士有意味的目光里说了抱歉,端着香槟去了阳台。
酒店外形如同城堡,楼层不高,阳台外是茵茵绿草,庭院开阔,每一棵树都修剪成艺术品,中央的喷泉水池冒出透明似蓝的一柱水花,经由五层才到底,旁边飞着白石的天使雕塑,还有捧壶倾倒的半裸女像。
林烝没有让他多等,不一会儿从阳台的雕花门那边转过来,从后面轻轻靠近了他问:“在想什么?”
桑野笑嘻嘻和他一碰酒杯:“我刚刚在想,难怪那位 Mkhitaryan 先生喜欢你,你和他的气质很像。我在想你老了会不会也是他那个样子,还是会变成秃顶掉牙的丑八怪。”
林烝摇了摇头,把他手上的香槟拿走,换成一杯橙汁递给他。
桑野盯着橙汁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把它放在窗台上。
阳台点缀了斑斓的绣球花和百合,他们站在阳台的角落里,林烝半搂着他说:“一起到老了那年再看会是什么样子。”
桑野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他好像没有你外祖那边神经质。”
林烝点了点头:“他只是事业忙,对我还是很好的,对其他几个也好,一视同仁。”
桑野想起来费迪南和林父遥遥相敬的那一杯:“你和他说了我?”
“嗯,给他看过照片。”
桑野微微挑眉:“你哪来我的照片?”
“你睡觉时候拍的。”林烝回答得毫无压力。
桑野抓狂,往他身后看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把我睡觉时候的照片给你爸看?你脑子什么结构?”
林烝揉揉他:“手机壁纸,他无意间看到的,问我是谁,我就告诉他了。”
“拿给我看看!”桑野凶巴巴地说。
林烝解开手机递给他,屏幕上他只占了一半,上头是昏昏的夜色,左斜方是别墅里的床头灯,照亮了桑野的脸,他睡得正香,半趴着抱着枕头,陷了半边脸露出另半边,模样十分温顺。
林烝的手机桑野之前摆弄过,上面就是原机自带的初始壁纸,每一个应用软件都按照功能分门别类地排好。这回看又大不一样,林烝原本只有两个屏,现在分成了四个,每屏上的软件都只挡住壁纸的上半部分,把下半部分桑野的脸和半裸的肩背露出来。
桑野咬着嘴唇低声骂他:“你这个禽兽小畜生,小狗撒尿哪哪儿圈地盘,是不是还要昭告天下要我喊你吾皇万岁?”他把手机砸进林烝怀里:“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林烝偏头看一眼内厅,通往阳台的大门关着,隔着玻璃和雕花,里面又传来舞曲乐声,林烝亲了下他的耳朵:“跳舞吗?”
桑野拒绝地拱了拱,然后被林烝抱起来踩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带着走舞步。
桑野顿时像被扔进沸水的活虾,被烧得通红,刚忙挣脱下来瞪着他,林烝笑了笑又问:“跳舞吗?”
他看起来有些危险:“你刚刚和那位跳得不是很好?”
桑野嗤道:“我跳男步当然很好。”
林烝并不管他,端起他的手,桑野翻腕要和他争上下,林烝和他闹了两回,让了。桑野搂着他的腰让林烝跳了女步,自己一个劲儿地在笑。
林烝稳稳地:“笑够了?”
桑野笑说:“宝贝,我订了最早的航班,一会儿我们直接出发。”
林烝问他:“第一站去哪里?”
这边是个偏僻的小阳台,位置不大,他们跳舞只能来来回回转圈,所有的灯火都在跟着旋转,光怪陆离。
桑野的笑容在旋转之中始终对着他,仿佛定格又绽放,他笑说:“拉斯维加斯,我们先把路费赚到再说!”
热闹非凡的宴会还在继续,旋转的裙摆和旋转的步伐踏过地砖上一团又一团富丽的花纹,钞票漫空飞舞,兑换币从清算口如瀑泻出,筹码成摞,塔群一般搭建在绿色短平绒的牌桌上。
荷官的白手套,林烝交叠双腿优雅地坐着,绅士杖搭在椅边,桑野在他怀里将整齐叠起的筹码往前一推倾倒:“梭|哈。”
翻牌时候看客尖叫,五光十色的不夜之城里,皮鞋一磕地面,将水泥变成黄金,石砖化作白玉,飞机在跑道上飞起自由的弧度,落在塞哥维亚梦幻般的城堡尖顶上。
宴会上的名媛掀起火红的裙摆跳一支弗拉明戈,浪漫的吉他民谣弹奏在西班牙的街头,他们在塞维利亚的广场边摇一艘小船,偶遇结婚游|行的队伍被扔了满船的捧花。
桑野大笑着呛了一个喷嚏,歪在林烝肩头笑倒,又从威尼斯的水上出租车下船,拎着行李箱住进意大利风情万种的岸边旅馆。
穿一套意式廷臣 sprezzatura 风格的休闲西装,洒脱不羁的长短领带配一副墨镜,挽起的袖口里露出同款腕表,口袋巾换成一片鲜绿树叶,孟克鞋和微皱的绅士帽,棉麻随意,咖啡至上,他们携手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桥。
他们在路灯下接吻,看过每一场黄昏,在柏林听七天音乐剧不觉厌烦,在正对埃菲尔铁塔的酒店落地窗前俯视夜空赤条条地做|爱。
白昼消失在夜晚,山海都纳进眼底。云层中倚肩而眠,沙滩上赤脚走过,快艇拉开海面,幕布随朝阳升起,演员就位,开喉的是人鱼歌声,于晨光熹微中朦胧醒来,揉着眼睛对新的一天旧的人,用一声“早上好”换一个香甜的吻。
路过酒馆就唱一首歌,琴弓生来就会爱上琴弦,就像琴键爱上林烝的指尖。热闹的街头和昏暗的酒吧,桑野央他唱一首歌,林烝难得垂下眼睛露出羞意,却还是在他的怂恿里微笑,伴随指尖在琴键上的柔情,他的声音像是落入透明酒杯底端轻轻碰撞的冰球,蜿蜒至酒液当中低调又富有磁性: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观览尼罗河沿岸的金字塔)
“watch the sunrise from a tropic isle,
(注视着热带雨林的日出)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亲爱的,请记住无论何时)
“you belong to me……
(你属于我)
歌声漂浮向上直到漫游至冰岛上空。寂寂无云的黑夜里,他们牵手坐在帐篷前,长筒摄像机对准天边,穹顶游过今年最早的一条极光。蓝绿光芒如带,像河流徜徉天空,天地翻转,夜山无棱,林烝低头的时候从桑野眼中看见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