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16)
“你找得到下山的路吗？”叶时见把他推进树丛阴影下，一边还分神留意水潭边的动向，半天没等到答案，他转过头看向林老师，那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把渔夫帽给戴上了。
高挺笔直的鼻梁把口罩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帽沿压着头发，刘海堪堪越过眉毛，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清亮沉静的眼睛，带着戒备攻击，但眉眼又不失柔和，整个人显出一种乖巧与凌厉的突兀来。
叶时见忽然恍了一下，好像心里某根弦被不经意扫过，振得人头皮发麻。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躲起来等我，警察应该也快找过来了。”
“你去哪里？”林老师问他。
“那三个人应该犯了事儿，我得把他们逮了。”
“你带枪了吗？”
“没，”叶时见还是盯着那个方向，“要不是怕误伤了你，我刚刚就动手了，你躲好就行。”
林老师“哦”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他们三个人，光头和瘦子身上有刀，长毛倒是个废物，但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诸葛亮又不打架。”叶时见叉着腰找了一圈，最后从地上捞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上手比划了会儿，手感还行，“我得杀回去了，不然他们跑远了。”
叶时见刚想嘱咐几句，突然想起顶顶重要的事情来，他折回去冲林老师飞快说道：“我妹，沈心之，从小品学兼优能歌善舞爱画画，助人为乐拾金不昧还特爱扶老奶奶过马路。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她挺喜欢你的，不过没好意思表白，你要是不讨厌她，能不能试着跟她处处看？”
林老师一点儿没意外，还歪着头问他：“我要是拒绝呢？”
“看到刚刚那水潭没，”叶时见恐吓他，“你要是敢拒绝，我就把你五花大绑扔进去！”
得不到就毁掉！
“呵……”
林老师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着帽檐，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来。
半晌，他抬眸，似笑非笑道：“叶时见，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第13章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叶时见飞快运转的大脑忽然宕了机，高并发瞬间崩成单线程，CPU温度过高脑子都要炸了。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林老师有些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古怪在哪里，明明初次见面却总带着点似曾相识的错觉。他脑海里没由来地闪过了一个久远的身影，那个在他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过客，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可能。叶时见强迫自己否定掉这个近乎荒谬的猜想。
水潭处的动静小了下来，叶时见回过神，拎起木棍转身冲了过去，带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身后之人依旧靠在树上，弯着眉眼低声笑了起来。
“怎么办？”瘦子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周，问道，“把他追回来吗？”光头啐了几口，很快做了决定：“我们再往回追碰见警察怎么办？妈的，不追了，继续往前。”
说时迟那时快，光头迈着石头刚往前跨了几步，身后被飞来的木棍击中，他一个踉跄扑摔在地，条件反射地拔出匕首想要反击，然后叶时见已经追了上来，趁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把光头再次踢倒在地，一脚蹬开了锋利的匕首。
这帮人本就是惊弓之鸟，做好了随时奋战的准备，所以也就那么几秒的功夫瘦子已经转身蹿了过来，然后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叶时见一脚踩着光头手腕，另一只膝盖顶在他胸前，腾出的双手拽住瘦子两臂，然后向下倾身将瘦子用力背摔了出去。
瘦子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他惨叫着爬起来，拔出短刀匕首飞扑着刺了过来。叶时见已经把光头调了个面，双手交叉着凹在身后，等他下意识去摸腰后的手铐时，才想起今天是来踏秋的，身上除了钱包手机什么都没有。瘦子已经冲了过来，叶时见不得不暂时放开光头。
他起身后退，同时迅速脱下外套，那瘦子的刀尖调转方向继续逼近他，叶时见抓着外套侧身迎了上去，直接用衣袖把瘦子握刀的右手缠住了，跟斗牛似的。“啊！”瘦子右手一阵吃痛短刀已经掉到地上，紧接着手臂被用力向后拉扯，膝盖一软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训练有素的叶警官紧跟着压下去，用衣服做手铐把瘦子双手捆得结结实实。
一切发生得太快，瘦子连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另一边的光头已经利落爬了起来，趁着叶时见制服瘦子的档口从后面偷袭围困住了他，光头一身腱子肉力气极大，箍得叶时见动弹不得。
“还他妈愣着干嘛！”光头冲瘫坐在一边的长毛吼道，“快他妈的拿刀捅丫的！”
长毛显然没这个胆量，哆哆嗦嗦捡起几米外掉落的短刀匕首，吓得直接尿了裤子。身旁的瘦子扭动着坐起来，衣服捆得太紧挣扎得指尖都泛了紫，他青筋暴跳着一头撞在叶时见肚子上，叶时见顿时疼出一身冷汗，光头再次威胁长毛道：“你他妈再磨叽老子先杀了你！”
要是等瘦子解脱出来，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即便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长毛终于下定决心，举着刀闭着眼心一狠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叶时见暗骂了一声，就在长毛靠近的一瞬纵身一跃，双脚猛然离地狠狠蹬在了长毛身上，把他踢出去了几米远。
“操！”瘦子冲过来一屁股坐下双腿前后夹击把叶时见困得死死的，叶时见双手双脚被束缚，再动弹不了。
长毛捡起刀，再次杀了过来。
噗通一声巨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冷不防从阴影里蹿了出来，那人生扑向长毛，两个人竟齐齐跌进了水潭里，溅起大片水花，要是放在跳水比赛里，估计得个负分。
多年前的场景忽然明晰起来。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有个少年拎着啤酒瓶，像一个盖世英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八年了，他从没幻想过这个人会再出现。
水潭很深，能没过头顶，底下的石头长满青苔湿滑得要命。两个人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叶时见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疯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脚底下的人生生踹了出去，然后一脚蹬在瘦子裤/裆上，瘦子疼得直打滚，又脱不出手去碰那脆弱的伤口。
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突然起了变动，光头一鼓作气的士气衰了大半，叶时见趁着他发懵分神，反客为主将他推摔在地。光头手臂重重砸在尖石上，顿时疼得全身酸麻。
叶时见跪坐到他身上，毫不吝啬地压下所有重量，他故技重施脱掉仅剩的T恤，将光头的双手反绑了起来，想着还不解气，顾不得光头那嘎吱嘎吱作响的僵硬关节，生生把他右脚掰了过来，两手一脚被倒吊着绑在一处，跟临上架的烤乳猪似的。
水潭边已经爬上来一个人，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匀称的身形，口罩和帽子漂在脏兮兮的水面上，一张比记忆中更加凌厉帅气的脸庞乍然映入眼帘。
他长高了些，也成熟了，却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清清冷冷。
叶时见走过去扶他，心跳的跟狂想曲似的。
长毛紧跟着爬上岸，还没站稳又被叶时见一脚踢了回去。
“别笑，”叶时见说，“没多余衣服捆他了。”
林老师回头看了可怜的长毛一眼，依旧笑着，问叶时见：“这回我可以拒绝了吗？”
“嗯？”叶时见没反应过来，“拒绝什么？”
“我自己跳水潭里了，可以拒绝你妹妹了吗？”
完了。
叶时见想着，大概是逃不出这个人了。
林子里传来杂的脚步声。
“警察！别动！”终于是赶到了。
“自己人。”叶时见光着膀子走过去，一眼认了出来，是近湖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于队。”
“叶时见？”
叶时见跟这个于队打过几次交道，而他本身在公安系统里也算闻名遐迩，原因主要有两个。
其一，退休张局的关门弟子，艺高人胆大，从警三年多破了不少大案要案，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其二，这也是多数人能记住这张脸的根本原因，帅。于队第一次跟他见面是在一起夜总会持枪杀人案现场，当时叶时见因为长得过于帅气又穿得过于花哨差点被他们当牛郎抓走，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反正这几年来，上至形象建设视频宣传，下至慰问拯救失足少女，但凡是跟脸挂钩的活儿，都少不了叶时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