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17)班+番外(91)

轮到她上车,手忙脚乱掏出两枚一元硬币,她低着头,小心谨慎地跨上公交台阶。抬头看了眼公交投币机,准备对准机口投放硬币。她心乱如麻,指尖冒汗,两枚硬币夹在指尖滑溜溜的。公交师傅望过来,她心中一颤,眯起的眼睛瞬间恢复正常,慌乱之间,其中一枚硬币滚到地上。

看不清公交师傅的脸,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想必带着嫌弃以及不耐烦。她听到公交师傅说:“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公交师傅催促着,后方排队的人群中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嚷嚷喧哗。感受到全车不善的目光,好像被一股可怕的看不见的强悍力量包裹,她缩了缩身子,试图保护自己。

看不到掉落的硬币,蹲下去捡,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她没有配戴眼镜,公交车上灯光幽暗,她不认为自己有把握成功找到硬币。

来不及细想,她哆哆嗦嗦拉开背包拉链,翻来覆去。背包里放了新买的两本书,书店收银员找了她三个硬币,她提前拿出两个坐公交,还有一个怎么也找不到。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落,她听得头昏脑涨。在重压之下,她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冲出公交,逃开人多的地方。幸好上天眷顾她,找到最后一枚硬币,牢牢夹在关节处,用指尖探试投币机口,确定不会投偏,再慢慢放开。

整个过程她做得细致周到,硬币准确无误投了进去,她终于松了口气。背后厌烦的长叹声有如阴魂不散,还好她模糊了人们脸上的表情,不用太过于自责。

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背包放到膝盖,双手再搭上背包。公交车上开了空调,好闻的难闻的味道混合一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赵舒文盯着窗户,公交车徐徐启动,五彩斑斓的夜色精彩纷呈,匆匆从眼前飞逝。她什么都看不清,美丽多姿的夜景在她眼里只是大色块的拼装。窗户玻璃覆满雾气,她用食指划出一条线,透过绘制的细线试图看穿外面的世界。

“现在的人真是有钱人啊!掉了一块也不捡。”

“就是、就是,要是我的话,一毛钱我都要捡起来,一块可以买好多东西。”

“父母赚钱多不容易,要节省点用。”

“有钱人的想法不是我们穷人能想通的。她们有钱人应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弯腰吧!”

赵舒文前方坐着两名女生,打扮得光鲜亮丽,上身穿着今年最流行的时尚大衣,款式一致,只是颜色不同。她们化了淡淡的妆,看起来充满活力,漂亮而精神。车上的男性,不论年纪,时不时往她们那边偷看。与赵舒文相比,她们好像两位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她们一翻言语,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车上的人听了,对她们投去赞扬的目光,还有几个年纪大约四五十的中年人,连连赞叹她们家教好。对于赵舒文,车上大多数人带着敌意。

先不说她投硬币失误耽误众人的时间,为什么钱掉到脚边了也不捡?难道有钱人弯一下腰都难?

大家理所当然的把赵舒文归于有钱人一类。刻意忽略她身上穿着一件土不拉几的黑色棉服,棉服肩膀处自带的帽子被卸下,留下一条光秃秃的生锈拉链链牙,链牙有好几处缺了口。

赵舒文侧边站着一个大妈,她烫了爆炸头,扶着横杆扶手,一脚从容挪开,膝盖稍稍弯曲,她满不在乎地扯开嗓子,“有钱就去坐私家车。跟我们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的老人家抢什么座位?”

她口口声声称自己老人家,连一根白头发也没有。爆炸头虽然爆炸过了头,却是一头乌黑发丝,又粗又亮。她的脸只有少许皱纹,赵舒文看不清她到底有多少皱纹,她知道自己双眼眯起,会冒出许多褶子;头发随便翻动两下,会暴露许多白发。

大妈说话响亮,中气十足,见赵舒文没反应,她立刻翻两个大白眼,空闲的那只手揉搓腰间赘肉,一脸委屈,装作身体虚弱,“哎哟,我的腰好痛……”

公交车上的人集体望向赵舒文,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大家统一热衷于居高临下指手画脚。

“这女孩长得干干净净,心肠怎么这么硬。”

“有钱人心肠不硬,怎么可能有钱?”

“有钱人就喜欢装穷人,你看她的衣服,绝对是故意把链牙绞断的,好让我们以为她只是个穷人。”

“别说了,你没看到她眯着眼,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声点,我们穷人不要得罪有钱人,小心她报复。”

“……”

赵舒文第一次庆幸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嘴脸自动打上马赛克。众人的指指点点仿佛万箭穿心,每一句话代表一支箭矢,裹挟冷风,刺穿她的血肉,痛得呼吸困难。

谁能想到众人铁定的有钱人——赵舒文,她全身上下一分钱也没有。书店买书的钱,是她从半学期的生活费里节俭下来的,收银人员只给了她三块钱,两块用于搭公交,一块掉到与硬币颜色相近的公交车上。

天知道她多么希望找到那枚掉落的硬币,可是,不是他们让她快点投硬,不要耽误时间吗?她照做了,投掉身上仅存的钱。

一块钱够买两个馒头,是她的早餐。

得知自己是近视眼,她只配过两次眼镜,第一只眼镜是初一配的。初中时,已经有很多学生配戴眼镜,她急切希望有属于自己的眼镜,提高成绩之后,也许父母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整天吵架打架,闹得鸡犬不宁。

妈妈听到她要买眼镜,扶了扶眼镜框,眯起眼睛,“买书找我要钱,上学找我要钱,吃饭找我要钱,买眼镜也找我要钱,我哪有那么多钱,难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没钱。”

说了一大堆,妈妈怒气冲冲关上门,高跟儿鞋踩得劈里啪啦响,好像一根棍子断断续续地抽打在赵舒文身上,她盯着古旧的门发呆。卧室里爸爸的声音传出:“小文啊,你妈没钱,我也没钱,你不要来找我。”

如果知道爸爸有钱,她还会去找妈妈?

从小到大,他的爸爸没给过她一分钱,家庭开支全是妈妈一人承担。她的爸爸待在家里,躺上床玩手机,天天白日做梦,幻想一夜暴红,成为人上人。

赵舒文经过爸爸的卧室,他照着镜子收拾得一干二净衣冠楚楚。她走近卧室,从镜子里打量爸爸。他身材细长,不管从正面看,还是从背后看,很难看出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几岁了。他的脸年轻而英俊,看不出岁月雕刻的痕迹。他常说“我以后肯定当大明星”,他的确有当明星的资本,街坊邻居常常赞叹他长得好看,只是运气不好。

他的运气确实不好,十九岁遇到赵舒文的妈妈,两人一见倾心,用身体行动来迎接他们的孩子。只有二十岁的他因为一夜春梦当上了父亲。

不过,当上父亲的他一点也不高兴。他没考上大学,上完高中之后,整天游手好闲,自己也养不活。赵舒文的妈妈那时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不仅养了一个女儿,还养了一个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满街道溜达,让众人欣赏他的美;让星探挖掘他的美,然后走上人生巅峰。他连续溜达了十几年,周围的人对他的美麻木了,可是慧眼识珠的星探还没出现。

他继续感叹运气不好。

爸爸妈妈都没有钱给她买眼镜,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她的运气也不好。

被一输电动车撞倒,膝盖破了皮,伤口处粘着细小的沙粒,血淋淋的。她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捧住受伤的膝盖,血液染红她的手,一点一点溅到地面,摊成一张血红泼墨画。

电动车主要求带她去医院检查,她不肯,拉着车主的手说:“我很好,您给我三百块钱可以吗?只要您给我三百块,这伤就是我自己摔的。”

车主给了她三百块,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捂住伤口,等待血液凝固,回家随便找一块破布包扎。待到伤口结痂,她兴冲冲跑到眼镜店,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眼镜。

第一个眼镜用了整整五年。

随着眼睛度数越来越高,与眼镜老板讲了半天价的800度眼镜不适合配戴了。升入高三,她利用五年积攒的剩余奖学金和生活费,买了第二个1200度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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