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班的许千山(18)

作者:芥末君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郑旭重逢许千山是在北大总裁班上。那个总裁班,郑旭本来没想着去。他上学那会儿有个笑话,说上北大,北大继续教育,录清华,清华专科学校。这种镀金的事情在他那儿一点儿意思也没有,郑旭不感兴趣。但毕竟公司为着搭上人家的线,已经把钱交了。老总张未然说,这个钱都出了,郑旭你不去就是浪费。再说,你觉得这总裁班没意思,那倒是说说这辈子做过什么有意思的事啊?郑旭想想,是这个道理,就收拾收拾行李出发了。点击展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郑旭没什么好再追问的了。他沉默下来,有种难以言喻的失望。郑旭在心里自嘲,想,他有什么好失望的?他有什么立场对许千山抱有任何期望?他们已经分手十年。要是他俩任何一个人能怀孕,这时候小孩儿都该操心小升初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变得也不比许千山少。

郑旭以前觉得许千山懦弱,他的理想是用摇滚改变世界,许千山只知道困守象牙塔。事到如今,懦弱的变得长袖善舞、曲意逢迎,有理想的也没能兼济天下,变成了当年自己最恶心的资本家。谁还笑话谁呢?

课间休息一刻钟,郑旭去厕所洗把脸,出来的时候,碰见了靠在走廊尽头闭目养神的许千山。郑旭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搭话,许千山听见他的脚步,先睁开了眼。视线相遇,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郑旭在原地尴尬地站了片刻,走上前去,也靠在栏杆上,与许千山并肩。许千山重新合上眼,把下巴放进手臂之间。

许千山这样松懈的姿态,仿佛是因为郑旭而卸下了防备,郑旭于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两人沉默片刻,郑旭低声道:“你怎么来教总裁班了?”

许千山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说:“缺钱。”

这个答案很直白。郑旭印象里的那个许千山,谈起钱的时候,会有些羞愧,有些不好意思。那些情绪波动在这个许千山身上无迹可寻,仿佛一汪浅水,积成了一处深潭。

只是这一句话,并不能听不出来许千山是普遍意义上想多挣钱,还是遇上了事儿。郑旭没怎么犹豫便继续问道:“怎么了?”

许千山低低一哂,毫不避讳:“给小孩治病。”

郑旭愕然。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他呆立在原地。许千山就站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却又好像隔了一个时代。

过了一会儿,郑旭说:“那……钱够吗?”

许千山没有回答。他已经被后面的学员叫住了。

几个年轻的学员对这年轻的老师印象不错,又都是北大校友,两边交流着诸如你认不认识这学院谁谁我正好跟他吃过饭的话题,郑旭插不进嘴。他站在人群的外围,看许千山笑面迎人。许千山原来笑起来是有些羞涩的,不太好意思露牙。现在这人笑得大方又自然,嘴唇弧度完美,下秒钟就可以上电视台当主持人了。

他们谈到哪个谁在哪一级哪一届的时候,郑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雨夜之后的第二年,毕业季的某一天,郑旭曾经接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没有署名,内容是:“你想我吗?我很想你。”

不知道是谁,但郑旭一直觉得是许千山。他没回复,之后那个号码也再也没来过信。这些年来,郑旭先是大江南北地谈合作监棚,之后又化身咸鱼没事就公费旅游,他的手机换了不知多少部,手机号都换了三个。当年那条短信,还有来信的那个号码,早都不在了。

但郑旭的脑子还在,他还记得。

郑旭摸出手机,按下那串明明只见过一次、却稔熟于心的数字。他盯着许千山的笑容,点下了拨号的绿键。接话音响起的同时,许千山的手机响了。

郑旭挂断了电话。

最开始分手时,郑旭是痛苦过的。他爱许千山,他爱他的缪斯。那是真正的爱,因此也伴随着真正的痛苦。即使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仍然对许千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婆婆妈妈的,像一场大病后迟迟不肯痊愈的后遗症。后来时间长了,习惯了,才渐渐好些了。

就像郑旭以前在《棒喝》的一首歌里写过的歌词:“为了生活必须忘记,为了忘记必须生活。”

近两年,郑旭几乎不曾想起过许千山。他没心没肺的活着,只在接阿杉电话时偶尔觉得惭愧。可此时此刻,在总裁班这么一个尴尬的场合,聊着“孩子病了”这么一个尴尬的话题,郑旭望着许千山的侧脸,阔别多年的痛苦又席卷而上,将他淹没。

其实他也只是重见了许千山一面而已。

课间休息之后,许千山代课的那位老师赶回来了。许千山在台上做了一段简短的介绍与过渡,便将讲台交给原本的那位老师,在学员们礼貌的掌声中离开了。

这一幕让郑旭想起十年前他和许千山在北大的不欢而散。这次告别比十年前体面有道理许多。郑旭不知道那时候许千山看着他的背影,是怎样的想法。现在,他看着许千山朝走廊深处渐行渐远的背影,脑子里翻来覆去想起的,是那条九年前的短信。

“你想我吗?我很想你。”

第13章

这个总裁班一共五天。第一天课上完,安排了游燕园的活动。北大校园郑旭十年前就来游过很多次了,没什么兴趣。他人在队伍里头,眼睛却四处瞅,直到最后看见带队的专业导游老师,知道许千山不会出现之后,郑旭才安分下来。

导游老师在前头讲未名湖的故事,郑旭一点儿兴趣没有。他远远落在后面,给张未然打电话。张未然接起来就说:“无聊了就走人,别在这儿跟我瞎抱怨。”

近两年张未然对郑旭都是这个态度,郑旭也没觉得他有多过分。郑旭这两年一直没什么工作动力,就是一条尸位素餐的咸鱼。要是他和张未然换换位子,郑旭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郑旭说:“我见到许千山了。”

张未然愕然。

郑旭说:“你后来跟他联系过吗?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张未然叹气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你前男友,不是我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还是比之前放缓了一些。许千山是不一样的,张未然看得清楚。他问郑旭:“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同学群里应该有人知道。”

郑旭说不了。他一想到向不熟的人询问许千山的事情就浑身不适。许千山是私人回忆,不可以随便触碰。

张未然嗤之以鼻:“矫情。”

郑旭没理他。矫情就矫情吧,他自己能跟许千山问明白。

总裁班的生活比郑旭想的还要无聊。后来许千山又来代过一次课,讲中国古典文学里的缺憾美。他没讲很深,有点儿百家讲坛的意思。郑旭三心两意地听着,渐渐也听进去了几句诗词,说“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又说“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郑旭听着这些诗呀词呀,忽然想起来,他似乎还不知道许千山是学什么的。

许千山大学学的是中文。但他说要做学术的时候,说他想做哪部分来着?他那个导师具体哪儿好?这些事儿许千山都说过不少次,郑旭隐约有些印象,只是从来没往心里去过。他确实不太了解许千山。许千山喜欢听郑旭唱歌,郑旭却不喜欢听他说话。大部分时候郑旭觉得许千山说的都特别幼稚,没意义。郑旭比较喜欢把许千山摆在自己身边,就看他鲜活的神情、姿态,看那具缪斯的肉身。

现在,许千山在台上,郑旭在台下,他们做着这么一场特别鸡汤的成年人继续教育,郑旭忽然想听许千山说话了。不是现在这个三十岁的许千山,是十年前那个,会不好意思地向他递出歌词本的许千山,在郑旭卧室一遍遍朗诵文言文感受语言韵律的许千山,因为郑旭反对而紧张地跟他争执老师水平的许千山。

怎么回事?那个十年前的许千山上哪儿去了?郑旭越来越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确定知道之后能做些什么。如果十年前的许千山消失在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郑旭能怎么办呢?他没办法更恨他自己了。

教室里一半人忙碌地在手机或者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半人正儿八经地听。郑旭因为是许千山的课,便特地坐在了前排靠门边的位置。许千山没有刻意去看他,也没有刻意忽视他。郑旭心不在焉地转着笔,视线不自觉地跟着许千山的举手投足移动。几个和弦在他脑子里随机来去。郑旭好久没写歌了,这一段儿也来得没头没尾,明明到了终止式,却结束在V和弦上,挠得他心头痒痒的,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

过了第一天的新鲜期,这次放课后,学员们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积极。许千山收拾好教案,便拿着公文包向外走去。郑旭起身要跟上去,却又被叫住。是几个做网络文化的,想这五天总裁班之后搞个聚会聊一聊。郑旭急着去追许千山,摆上笑脸应付说当然当然,必须必须,时间地点短信你们定,只要通知我一定到。还有个音乐公司的想同他寒暄几句,郑旭再也没耐心,匆匆道歉一句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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