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52)
人走在阴凉处,阳光里的世界像是一幅画,明艳、动人、炙热,让陈淮水想到那副梵高所作的《向日葵》。
巷口的铺子还是卖冰糕,卖汽水,卖一颗颗水果味的、奶油味的糖,陈淮水买了一瓶冰镇的啤酒,他看到那边过来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就是祝富华家院子里的邻居。
“老板,你给我拿一包奶糖。”
陈淮水买好了糖,他就拿了店里的小板凳,坐在在店门边的树荫下面,喝了几口啤酒,等着那几个孩子过来。
“菲菲,过来。”
小姑娘看见陈淮水在笑,于是也冲着他笑,旁边三个女孩也跟上来了,她们都八九岁大,没什么修饰,长相身姿都不一样,却个个充满生机,个个是美好的人。
“家栋哥哥,”家长知道陈淮水的小名,所以孩子也跟着叫,她挠了挠头,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请你们吃糖,”陈淮水把装糖的袋子递上去,说,“都可以拿,想拿几个就拿几个。”
“那……我要两个。”菲菲说。
陈淮水笑着看她,说:“好啊,来,你们自己分。”
说着话,陈淮水把一整包糖塞进了菲菲手里,菲菲小心翼翼地给每个小姑娘分两个,然后,她自己也拿了两个。
“家栋哥哥,谢谢。”
家都在近处,几个孩子拿了糖,道了谢,就急着回家吃饭了,菲菲把袋子递给陈淮水,但陈淮水没接住,他弯腰捡起袋子,问:“够了吗?”
菲菲点着头,然后,表情逐渐变了,她轻蹙眉头,低声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
“哎,我妈早上说祝富华今天结婚,你们关系那么好,你都不去喝喜酒?”
陈淮水嘴角的弧度还是刚才那样,他摇着头,眼泪已经滑到了下巴上,他若无其事地用手背揩脸,回答:“不去了。”
“你为什么要哭啊?是不是你妈打你了?”
孩子的世界里,能让人哭的事情没几样,无非是疼了痒了,或者被家长教训了。菲菲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又急着吃饭上学,因此只能同情地将陈淮水打量一番,说:“那我先回家了。”
后来,陈淮水的面前又过去好些孩子,他把糖送给他们吃,和他们聊天,说有趣的游戏,或者听他们说学校里的事。
热风拂面,没过多久,冰啤酒也变成了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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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从巷口开到街上,从城市的中心往边缘去,后来逐渐看不到高楼了,再后来,连平房都看不到,祝富华坐在后座,副驾驶上是虎子,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远房伯伯。
“我们不用去女方家里,”远房伯伯说,“村子太偏了,车进不去,早就说好了,他们往外走,在有路的地方等咱们。”
乡下小路并不好走,没有石子,更别说柏油,虎子转过身来,冲着祝富华笑,问他:“富华,晚上要入洞房了,紧张么?”
祝富华的表情不为所动,他将手里那束塑料假花攥得死紧,摇着头,淡淡回答:“不。”
“别多想啊,我逗你的,但看看这地方,慧兰能嫁到城里,也算是有福气了。”
祝富华总是心不在焉,他含混地应答着虎子的话,别人说什么玩笑他都笑不起来,伯伯语重心长,说:“富华,你结了婚,也算是跟你爸有个交代了,他那时候出意外,走得早,肯定很放心不下你。”
“能不能……”
祝富华似乎要问什么,可话只说了一半,他皱起眉头,乡道颠簸得人有些头晕,车继续行驶,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到了真正原始的、偏僻的乡村,路上能看见透蓝的天空、棉花一样的云朵,能看见翠绿色的、一块挨着一块的田野。
“虎子,”车上另外的人里,祝富华只和虎子最熟悉,他吞吞吐吐,说,“虎子,能不能停一下车,我想……想撒尿。”
“撒尿……”司机首先应声,说,“能不能憋一下,咱们前面再停车。”
“憋不住了。”祝富华情绪不高涨,因此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他像个痊愈不久的病人,连面色都变得苍白。
司机拗不过,因此,在一片树林边停了车,说:“好吧,你去吧。”
虎子在车上吸烟,一手搁在车窗上弹烟灰,祝富华下车时甚至有些踉踉跄跄,虎子笑他:“憨不憨啊你。”
陌生的空气是草味、土味,也染着林间枯叶腐烂的气味,祝富华有点晕了,所以站都站不稳,可他还是拎着那束假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里。
进了林子,就是不顾一切的奔跑了,一开始,腿还是软的,脑子还是糊涂的,跑了很久,祝富华都不敢停下,甚至想跑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