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51)
“听见了。”
外面已经响起锣鼓声了,虎子还找了台录音机放在院子里,播放着一盘接一盘的流行歌磁带。
祝富华打开了身侧的抽屉,看着陈淮水送他的皮手套,以前是放在堂屋隔间里的,现在被他放到这儿来。
祝富华木然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着祝引男的眼睛。
他说:“五姐,我不想结婚了。”
“你自己看看外面,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祝引男轻笑一声,说,“我送给你三个字——不可能。”
“我,我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了。”
祝富华完全一副临阵脱逃的架势,他又往抽屉里瞧了一眼,就将抽屉合上了,吵吵闹闹全灌入耳朵里,心却静得像一湖死水。
祝引男拿着梳子,揪了揪祝富华的耳朵,她说:“听大姐说了,齐慧兰虽然是农村的,但也挺好的,毕竟勤快能干,人也憨厚,妈就喜欢这种女人,你要是真想理论,也是找妈理论,我没办法替你做主的。”
祝引男化着漂亮的浓妆,饱满的嘴巴涂得殷红,而祝四女,正趴在桌子的另一侧啃桃子,她皱着眉端详祝富华的头发,说:“这样看着真怪,也不知道以后过得好不好。”
“妈选的,那肯定好呀。”祝引男将祝富华的头发弄好了,她笑嘻嘻地转身出去,又笑嘻嘻地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把漂亮的塑料花,红的是玫瑰,白的是百合。
“好了,拿着,西式婚礼都是要拿花的。”祝引男将花束塞进祝富华的手里,又理着他的领子,再后退两步,仔细地端详着。
“算个屁的西式婚礼,我不信齐慧兰会穿婚纱进门,再说了,你们有教堂吗?有神父吗?有戒指吗?这顶多就算洋不洋土不土,一锅稀粥大杂烩。”
祝四女居高临下惯了,也毒舌惯了,她痛恨这个曾经压迫着她的家,可她和祝引男不一样,礼貌要有的,来往要有的,她总是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精明、冷淡、不动声色。
“哎唷,已经足够洋气了,西服有了,花也有了,连小轿车都有了。”
祝引男自己是了不得的人,带回来的也是了不得的人,冯明明的脖子上挂着一台照相机,总听着祝引男的命令,忙前忙后,他要给新郎新娘照相,祝引男又说先照一张全家福看看。
她皱着眉,说:“你现在不照,她家在山里,接亲回来可能天都要黑了,二姐她们可能都回去了。”
王月香看人下菜,如今见祝四女夫妻两个都是大医院的医生,所以对祝四女格外照顾,她忙里偷闲,拿了鸡蛋糕给祝四女吃,还说:“要是你工作忙,就早点儿回去,怕累着你了。”
“妈,您就去招呼客人吧,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我。”
“你脚上受过伤,别老是站着。”
祝四女说不动她了,只能扶着背推她往屋外走,说:“那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早都好了。”
祝富华深吸一口气,只顾着迷茫和无措,他无暇顾及四周的热闹,更没心思掺和家里的争斗,闭上眼再睁开眼,一脚迈出了新房的门。
艳红的喜字贴上房门,贴上树干,祝富华迈开了步子,被好些人簇拥着往外走,院子里不仅有亲戚,还有来凑热闹的远近邻居。
录音机里唱着:“我想要回到老地方,我想要走在老路上,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噢,姑娘……”
唱着:“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
还没走几步,一转头,祝富华就看见陈淮水了,他离他不是很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那些喧闹和嘈杂都和他没关系。
祝富华忽然有很多话想跟陈淮水说,他的一只胳膊被虎子拽着,回过头的时候,外衣的领子都快掉下去了。
家里买彩色电视了,祝富华也将安电话的钱攒够了,人过得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祝富华能随时都吃得起喜欢的糖了。
下台阶时有些趔趄,直到看不见陈淮水的一点边角,祝富华才转过身,恍惚地看着前方的路,塑料花的叶子蹭着他的手背,弄得很痒。
这是个很热的晴天,可不是个绝对的好日子。
-
待续……
第38章 37.
====================
太阳把风晒热,把人的脊背晒热,柳树变得更繁茂,从树下走过去,绿色的枝梢扫得眼皮发痒,中午的时候孩子放学,那些穿着白衬衫蓝裙子的小姑娘在巷子里追逐嬉闹,她们脚上是带纱网花边的袜子,戴着红领巾,有短头发的,也有长头发的。
夏天,许多人家的院子里有花,香味飘出来,顺着风散往各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