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浩荡+番外(185)
何尚敏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啊你,真是像极了你父亲…”
“你可知道,你父亲生前画什么画的最好?”
“自然是梅花了,人人都叫他‘梅郎’。”
“那你知不知道,他画得最好的梅是左手梅?”
何聿秀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任何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不要丧气,右手坏了,你不是还有左手吗?大不了从头开始练起,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左手其实也不差。”
何聿秀顿时鼻子一酸,“我可以吗?”
“这话该问你自己,聿秀,你有勇气重新来过吗?”
何聿秀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左手,这只一直被忽视的手,在这一瞬间,似乎重新被重视了起来,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许多,脑子里许多的画面一直在闪现,他想起了许多画画的美好瞬间。
为了这瞬间,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值得的。
他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有。”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完结了……
第九十四章
白驹过隙,眨眼已是三年。
重新来过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他父亲虽然能画出左手梅,但这不代表他也能画出,勤勤恳恳三年过去,他笔下的画距离他先前的手笔,还是有些差距。
他沮丧过、失望过,但在绝望之时,心底仍然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这三年并不安生,战火今日烧到这儿、明日烧到那儿,京都学*纷起,大中学校的学生为了争取他们本该有的权利,一次次的游行、举办群众大会,在街上慷慨陈词,但那声音在这世道中显得格外微弱,随着阵阵炮响,他们的肉体在硝烟中破碎,声音也被湮没在这残山剩水之中。
无声的恐惧在民众之中蔓延,不少人选择举家南迁,去寻一方安宁之地。
何聿秀此时却没了四处漂泊的念头,不管外头如何混乱,他只一门心思地画他的画儿。
先前得罪的人太多,不少人看他如今这样子,在一旁说些风凉话,嘲笑他自作自受,讽刺他罪有应得。也有些小报记者闻讯跑来捕风捉影,试图从中编个故事,赚些读者的关注。
他被骗了一回后,索性也不看报了,学着不听、不看,不在意。
但不管他在不在意,今时已然不同于往日了。从前他的画千金难买,如今他的画无人问津。从前他的画,会被挂在展厅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如今他的画却一挪再挪,最终被放在展厅的偏僻角落里,少有人观瞻。
起初他的心里是很有落差的,但叔父会指着院子里的花劝他:“你看这院里寂寞两三葩,总还有我们爷俩夸,你啊,不要着急,慢慢来,会好的,你的左手迟早会磨练出来,你的画也迟早会遇见懂它的人。”
叔父的身体一日不胜一日,但还是会每日去他那里坐坐,有时泡一壶茶,他们两个就能坐着说很多。
彼时何聿秀听见叔父这样说,点了点头,思绪散开来。
“叔父,您觉得怎样才算是懂画呢?”
何尚敏想了一下,说:“画是惰性的,它不言不语、甚至不动,主动的向来是人,一个人,首先要知己,其次才能知画。”
“知己…”何聿秀眼睛看着窗外,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心里又蓦地疼了一下。
“世间有几人能称作是知己呢?”
何尚敏一眼看出他又多想了,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即笑了一声,重重地拍了拍何聿秀的肩膀,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话实在有力量,何聿秀眼中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他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卖报啦,卖报啦,今日快讯,宁浦陷落,党军遗尸千余…”
那报童声音稚嫩但却中气十足,何聿秀听到这声音,忽然站起身,眉头皱了起来。
“宁浦也沦陷了?”
何尚敏点了点头,“是啊,我看这战事是越发频繁了,对了…知文也在宁浦吧,不知他怎么样了。”
何聿秀皱皱眉,没有犹豫,当下便给知文写了封信。
信发出去许久,解知文都没有回复,何聿秀心下焦急,四处打听他的情况,但迟迟没有他的音讯,直到三个月后,他才收到了解知文的回信。
信上称他目前正在乡下避难,没有生命危险。
看到熟悉的笔迹,何聿秀这才放下心来,他正提笔想要回信,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怎么了?”他头也不抬地道。
“何先生,文远斋的萧先生派人来请您去中亭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