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番外(48)
“我去买个水。”我打开车门,走向旁边的小商店。
推开为了隔热安装的透明门帘,就是门口的柜台,坐着个穿白背心的中年大叔,正对着个小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声音大得刺耳。
我从冰柜里随意拿了两瓶苏打水去结账,头顶的凉风机嗡嗡作响,电视主播用流利的普通话快速口播新闻速览。
“几块?”我掏出钱包付款,从杂乱的声音中猛然听见“精诚集团”四个字。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紧接着“经济犯罪”、“非法集资”、“涉黑”“暗箱操作”这些词从小电视的音响中接连蹦了出来。
“精诚集团”,我家族的企业,现在是由我父亲许连明担任董事长。
小电视上,女主播不带感情的声音机械性地口播新闻,我看着画面闪过公司大楼的logo和近期股市波动的折线图。
“诶,同学,你干嘛呢!”大叔的声音响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探过了柜台。
“六块钱。”
“哦哦。”我行尸走肉般机械得掏出一百递给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商店。
“同学!还没找你钱呢!”
我撞了鬼一样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逃也似的离开。
“非法集资”、“暗箱操作”、“勾结高官”.......我还在疑心自己看错了,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才会产生这种幻觉。我无数次幻想许连明自食恶果,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又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我拎开瓶盖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
我恨许连明,我的父亲。在他口中,我和他射在墙上的精液一样。他没有兴趣在我这样的废物点心上浪费时间,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他在我身上实现对我母亲的报复:“你妈不是当自己是仙女吗?还不是照样被我操!别他妈给老子摆一副死人脸,老子供你吃供你喝,外面的鸡都知道知恩图报,你给我笑啊!老子要你笑!”
我咽了口冰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机搜索引擎。蹦出来的头条新闻就是“精诚集团董事长被刑拘,十万股东彻夜难眠。”
配图是许连明上一次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照片,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我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我看到后视镜的自己,一张扭曲的脸,配上诡异的笑容。
“少爷。”司机忍不住开口,用询问的眼神看我。
“不好笑吗?”我笑到肚子抽筋,把新闻标题念了出来,“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我有问的必要吗?通过旁人的口来传达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司机面无表情,很尽职尽责地开车看路:“少爷,我们是崔总安排来照顾你的,主人家的事情我们是不能过问的。”
崔总。
原来不是许太太。
我的母亲崔书竹,早就是崔总了。
没有周楠风的南山别墅像一个死物,沉寂的张口,吃进去将死的灵魂。
吴姨在门口等候,满脸带笑,迎了上来:“少爷,太太来消息了。”
我往屋里走,从日光中陡然踏入黑暗时,陷入暂时性失明,这种感觉类似于眩晕。
“太太说,要接我们回北京了!”远离家乡,在这乡下待这么久,吴姨也早就受不了了吧。
我听出她语气了满满的兴奋和快乐,这确是我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这个好消息建立在许连明刑拘的基础之上。
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真是讽刺。
我简直不知道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
吴姨很麻利地安排人收拾打理别墅的物品,一楼会客室的沙发甚至已经包好了遮灰的白色布罩。“少爷,后天返程,你也准备准备,看哪些东西需要带走,我先给你装箱。”
“吴姨,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勉强挤出来个笑容。我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成语,“父慈子孝”、“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即刻成为“父子反目”、“劳燕飞分”、“家破人亡”......变着法儿在我眼前打转。
第38章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北京。
透过舷窗,灯火通明的城市是一个庞然大物,匍匐在北方平原上。我想,每一盏灯或许代表一个家庭,又或许不是,因为最为明亮的地方总是商场和游乐场。
“轻点儿搬。”看着司机笨手笨脚地搬运行李,我忍不住说。
我又能有什么行李呢?夏装都过了季,秀场款本来穿几次就要扔的。倒是阁楼画室的十来幅画算得上是我的东西,但我只带走了周楠风那幅。
未完工的油画,光影迷幻,朦胧模糊的细节,只有我知道那是周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