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99)
薛明汝想起薛家就糟心,他深深地吸了口烟,说:“不用管他们了。”
容述心中了然,道:“你和舒婉呢?”
薛明汝想到怀孕的妻子,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道:“我走不了,老丈人又在前线打仗,舒婉不放心,现在肚子月份也大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长途奔波,再看看吧。”
容述说:“多做一手准备吧,防患于未然。”
二人又就着局势聊了一会儿,薛明汝说起两天后会有一架军部的飞机离开沪城,容述突然开口道:“凤卿,帮我弄一张机票。”
薛明汝疑惑道:“嗯?”
“机票好说,”薛明汝看着容述的神色,相交多年,旋即心里就有了猜测,玩笑道,“给你那个小侄子留的?”
容述是不会离开沪城的,沪城是容家的根基,他走不了,也不会走。
容述不掩饰,“嗯。”
薛明汝笑了,道:“对你这小侄子可真上心。”
容述瞥他一眼,薛明汝说:“行,这事儿交给我。”
“不过,毓青,”薛明汝看着容述,说,“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人送走?留在身边做个伴儿也好啊。”
平心而论,容述难得对什么人真上心,薛明汝还是希望容述身边能有人陪着的。
容述道:“沪城真沦陷了,就是个是非之地,”届时,容述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自保,更不要说护住谢洛生了。容述垂下眼睛,忍不住抽出一支烟又点着了,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白雾缭绕,面色有几分阴郁,他说:“如今局势不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又是个有志向的,见了他哥投身于革命,又目睹了沪城战乱……”
容述顿了顿,薛明汝恍然,一时也不说话了。
容述接着说:“他想去前线。”
谢洛生这些日子夜里辗转反侧,欲言又止,容述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都不要想。
薛明汝道:“谢洛生一看就是有自己主意的,他肯走?”他见多了许多这样满腔热血,奔赴前线的年轻人,他虽在军政部,可要说尽都是为国为民,那也是假的。薛明汝知道自己骨子里的自私,狭隘,对这样的人,敬则敬矣,却从没有想过做这样的人。
容述说:“由不得他。”
薛明汝一下子就笑了,道:“你真不怕他同你闹啊?”
容述说:“我亲自送他去机场,上了飞机,不是他想下就下的。到了重庆,我会安排好人送他去港城。”
薛明汝见他都安排好了,自然也没有话说,他看着容述,也有些惊异,薛明汝和容述是至交,他清楚容述的冷清凉薄,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仔细地为一个人打算。
这是真喜欢了。
薛明汝爽快道:“我会打好招呼,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
容述说:“谢了。”
薛明汝摆了摆手,说:“那我先回去了,”他一边往外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怕身上沾着烟味儿,熏着家里的孕妇。
容述安静的一个人坐着抽完了整支烟,谢洛生想得越久,心思只怕越坚定,不如趁早断了他的念头。
他想,先把谢洛生送去港城待着,有他父母看着,自己也会遣人盯着,谢洛生跑不了。等时局稳定了,再把谢洛生接回沪城。
至于上战场,容述根本不可能允许,也不打算和谢洛生商量,这事儿没的商量。
谢洛生对容述的打算丝毫没有察觉,韩宿已经联系了前线的军医,明天就要过去了,谢洛生心里虽然放心不下容述,可思来想去,到底是下了决定。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日头挂在穹顶,空气里都弥漫着热气。
谢洛生下楼时,容述正坐在客厅里喝茶,他今日竟没有穿旗袍,而是穿了身男装,衬衫,黑色西裤,长发散着,衣襟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白皙的锁骨,添了几分禁欲的冷淡意味。
谢洛生鲜少见他这么穿,愣了一下,说:“容先生今天要出去吗?”
容述嗯了声,道:“你同我一起。”
谢洛生正想着今天去医院递辞呈,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好。”
“正好我也有事想和容先生谈一谈。”
容述目光沉了沉,门外容林走进来,说:“先生,车备好了。”
容述嗯了声,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钥匙,道:“走吧。”
谢洛生应了声,当即跟了上去。
直到上了车,谢洛生才发现几分奇怪,车竟然是容述亲自开的,二人出了容公馆,一路驶上柏油马路。
谢洛生轻声道:“容先生,我们去哪儿?”
容述握着方向盘,神色沉静,道:“去机场。”
谢洛生怔了怔,说:“去机场做什么?”
容述随口道:“送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