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11)
第二天容述受伤的消息就登上了各大报纸,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各大版块。赶巧那天有个上海时报的记者在场,兵荒马乱里拍了几张照片,当中一张容述整条右臂都淌着血,将贵妃的戏服染红了,看着十足骇人。
所幸那枚子弹失了准头,打中的是容述的肩膀。
不多时,容林就离开了,病房里就剩了容述和谢洛生。
谢洛生扶了扶点滴瓶,公事公办一般,对容述说:“容先生,有事您可以摁铃,门外有护士,有其他不方便的,也可以叫我。”
容述看了他一眼,青年人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如竹,多了几分芝兰玉树的清俊,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禁欲干净。
容述突然问他:“会有后遗症么?”
谢洛生道:“只要容先生好好将养,不会有后遗症。”
容述点了点头,客气地说了句多谢。他动了动手指,只觉整条手臂都泛着一阵无力又尖锐的痛。
容述住院了。
谢洛生心里藏了别的心思,如同雾里看花一般,自个儿还未捉摸透彻,可人大抵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嗅出了危险,再靠近,就要斟酌一二。
韩宿他们不知谢洛生心中迟疑,只当他是容述的戏迷,拿他开玩笑,说近水楼台,大可好好欣赏角儿的风采。
谢洛生顶年轻,性子却沉稳,由得他们玩笑,可闲暇时随意走几步,一抬头,人已经站在了容述的病房外。
谢洛生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进退维谷,将将转身想走,门吱呀一声开了,容述站在里头,看着谢洛生,脸上露出一点诧异。
谢洛生话快过脑子,说,“容先生,我来看看你的伤。”
欲盖弥彰。
容述目光落在他脸上,略略侧过身,道:“进吧。”
谢洛生看着容述的背影,懊恼地抿紧嘴唇,可心里又莫名地松了口气,抬腿跟了上去。病房是单独的病房,容述坐在病床边,拿左手挽起自己的长发,侧着受伤的右边转向谢洛生,说:“劳烦谢医生,帮我拿一下发绳。”
谢洛生循着他的目光看向病床边,是根款式简单的深色发绳,手工编织的。他拿着发绳,站在容述身边,踌躇了片刻,还是伸手挽住了容述的发丝。谢洛生小声说:“容先生,我来吧。”
容述看了他一眼,放了手,那捧头发就落在了谢洛生的掌心。长发柔软,贴着掌心微微凉凉的,隐约间还能闻着极淡的香味。谢洛生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从来没有给人绑过头发,乍一握着,竟有点儿无措忐忑。他一紧张,手里就不自觉地用上几分力,容述抽了口气,谢洛生一慌,当即松了声,“对不起,容先生。”
容述没恼,只哼笑了声,说:“紧张什么,没给女朋友绑过头发?”
“……容先生,”谢洛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看着他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伸手小心翼翼地拢起发丝,抓着发绳绕了几下才将头发松松垮垮地绑着。谢洛生看着那绺头发,即便是握手术刀,他的手也从未乱过,导师都曾赞许他胆大心细,手稳,如今不过绑个头发,却手忙脚乱的。
所幸容述那张脸生得漂亮。
谢洛生想,无怪这么多人喜欢他。
撇开他的戏不谈,这人光顶着这张脸,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喜欢——谢洛生惊得心都跳了跳,对上容述的目光,耳朵都泛起了红。他定了定神,才俯身查看容述肩膀的枪伤,好在治疗及时,又养得仔细,并没有伤及筋骨。谢洛生利落地帮他换了药,又绑了绷带,说:“容先生不用担心,伤口恢复良好,按时换药就好了。”
容述说:“谢谢。”
谢洛生是弯着腰的,容述想将衣服拉上,一偏头,才发现二人挨得近,入目就是谢洛生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谢洛生皮肤白,下颌线条流畅分明,喉结凸起,,透着股子年轻男人的干净性感。二人都顿了顿,谢洛生紧张地咽了一下,喉结随之上下滑动,彷佛勾着人上去捉着抚摸把玩。
容述收回目光,端详着肩膀的绷带,说:“谢医生这头发绑得差强人意,伤口包扎得却很漂亮。”
谢洛生:“……”’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叫了声,“少爷。”
容述:“进。”
谢洛生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看着进入病房的妇人,叫道:“青姨。”
青姨已经五十来岁了,慈眉善目,眉梢眼角可见岁月的痕迹,头发盘成发髻挽在脑后,温柔里又有几分干练,见了二人,笑道:“少爷,谢少爷。”
她是容家的佣人,年少时就跟着容述的母亲了,是南方逃来上海的自梳女,从小看着容述长大,容述待她颇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