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玺(102)
周寓敏目光却凝在了信的落款上。
落款人:江笙畔。
第四十四章
听到江笙畔的名字时,周祺然眼珠动了动,渐渐有了一层光亮。
周寓敏把信封放在他手心上,示意他看一看。
周祺然把信封慢慢地打开,里面是张很小的纸片,纸张摸起来粗糙又扎手。一看就是很多年前写的。
不知道江笙畔用的什么笔,字迹一点儿也不清楚。而且这字真的很丑,夹杂着错字,以及扭来扭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独创的字。
也不怪他,那时候的江笙畔没上过学堂,也不认字,要写信就得一个字一个字学。
小然,江笙畔在信里是这么偷偷称呼他的。这个然字写得格外工整。
从信中依稀看到江笙畔刚参军那会儿很紧张,他担心自己做错事。然后他又想知道周祺然此刻在哪儿,是不是因为他不告而别,所以在生他的气。他思念小然,每天都除了训练就是偷空思念小然。他想变得更厉害,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他说:“我的人生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十七年而已,然而和你一起的短暂时光却足够我一生去体会。”
絮絮叨叨地写满了一整张小纸片,乍眼看去都没有想看的欲望。周祺然边看边笑。
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涌出来。
江笙畔曾说,他给他写过信,只是不知道寄到哪里去,于是就都寄给了杨溪。等到若是他牺牲了就让杨溪给他。
当时周祺然没想到,竟然会真的以这种方式收到了来自十年前的信。
信看完了,周祺然手指情不自禁地摸过每一个字,就好像在隔着时空抚摸他的脸一样。
温柔又纯粹的人。
从那天起,周祺然开始说话,开吃好好吃饭。唯一不同的是,他性格变得更加沉默,也不再笑了。
属于江笙畔的盒子一直放在他房间里,那天周祺然没有勇气打开。现如今,他平静地开启。
盒子里很干净,有几枚金色勋章,以及一个有部队编号和名字的纸。
干净。
这是十七岁的周祺然对十七岁的江笙畔的第一感觉。
没想到,他死后也会用到干净这个词。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有带来。唯有记忆还存在他的的脑海里,独留他回味余生。
“他的……”周祺然顿一下,口中的词语太疏离了,“骨灰呢?”
“那天的军官说有非常多的遗体还在朝鲜。不得已就地掩埋或者由朝鲜保管。以后才能慢慢寻回来。”周寓敏说。
那天说的时候周祺然也在场,只是他当时太崩溃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周祺然把盒子里一枚枚勋章拿起,小小的重量却烫得他手心发疼。
翻遍了盒子的东西,周祺然没有看到自己送他的那枚“光辉”。
那枚让他们开始,又承载着周祺然无尽希冀的胸针也随着江笙畔消失了。
也许,光辉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土地上睡着了。
周祺然仍接受不了江笙畔去世的事实。他的心豁开了一道口子,灵魂被劈成两半。他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只是他会慢慢地,学着接受。
病好以后,周祺然偶尔会去店里。大多时间,他会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吃饭时就下来,看起来并无异常。
谢星遥人小鬼大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变着法儿地给周祺然讲自己和朋友的趣事。
周祺然偶尔露出笑容,尽管周寓敏他们都看出来了周祺然眼底抹不去的灰暗。
周公馆偶尔会有一封信从临城送来。有时候是两天,有时候是三天,有时候稍微长点,七天来一封。但无论多久,信件风雨无阻,一定会送给周公馆的周祺然。
每每在看到信的时候,周祺然的情绪才会产生变化。
就好像,有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有时间就会写信寄信。
又过了两个月,某天,周祺然买了一张车票。
“去临城?”周寓敏满脸的不同意。周祺然现在状态不好,她放心不下让他到处跑。
“嗯。”周祺然坦白意图,“去看江笙畔的姐姐。”
谢远想着让周祺然走走散散心也行,鼓励他说:“也是,去看看她。”
“那我也去。”周寓敏坚定地说。
“不用了妈。”周祺然没什么语气,“你在家好好待着。”
临走那天,谢远特意买了一些南城的特产食品,装了个袋子给周祺然稍上,嘱咐说:“去走亲戚可不能空着手去吃饭,这是我们的礼仪。”
“好,远叔,谢谢了。”周祺然说。
“衣服都够吗?”谢远又问。
“够的。”周祺然没想到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出趟门竟然被人担心衣服够不够穿。